“敌袭!”
凄厉的号角声划破幽林寂静的夜空。
魔气如浓墨般从防线外涌来,伴随着震天动地的兽吼与魔兵冲锋的咆哮。
了望塔上的修士嘶声大喊,防御护盾瞬间亮到极致。
秦罗敷早已立在主城楼,白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她俯瞰下方,只见魔军如潮,冲在最前的赫然是无数被驱策的钻地魔兽。
后方,一个身披厚重岩甲、身躯宛如小山般的身影格外醒目。
魔域土领主。
“果然来了。”
秦罗敷不再犹豫,直接下达数道命令,“启动防御阵,弓弩手、符修准备。”
命令瞬息传遍防线。
巫朝云和孟惊弦已经各自带领弟子前往各个关口。
巫朝云黑色长鞭如灵蛇出洞,率领合欢宗女修结阵迎上左翼魔军,鞭影重重,幻术迭起。
孟惊弦琴剑齐鸣,青云台弟子剑气如虹,雷光湛湛,精准点杀着从地下突袭的钻地魔兽。
秦罗敷则亲自锁定土领主。
她很清楚,土领主防御极强,力大无穷,但行动相对迟缓。
“秦罗敷拿命来。”
土领主怒吼,双拳砸地,大地剧震,数十根尖锐的岩石巨刺破土而出,呈扇形攒射向城楼。
秦罗敷不闪不避,剑指苍穹,“天雷,引!”
轰隆一声,乌云汇聚,数道水桶粗的紫色雷霆应声而落,精准劈在那些岩刺上,将其炸得粉碎。
她提着长剑,身影化作一道雷光,主动冲出城外。
冰雷剑气与厚重的岩甲、狂暴的土系魔功激烈碰撞,巨响连连。
灵力与魔气的冲击波不断荡开,包围出普通魔兵与修士根本无法靠近的战圈。
战斗从一开始就进入白热化。
幽林防线在秦罗敷的指挥与巫朝云、孟惊弦的奋力搏杀下,虽然压力巨大,阵线几次动摇,却始终未被突破。
土领主与秦罗敷缠斗,虽仗着防御强悍一时未露败象,但也无法取得决定性优势。
直到一道凄厉的嘶喊,穿透重重战场喧嚣,猛地刺入所有人的耳膜。
“道尊,冥谷……冥谷出事了……”
一个浑身浴血、几乎看不出原本蓬莱阁服饰颜色的年轻修士,驾着一柄灵光黯淡、摇摇欲坠的飞剑不顾一切地冲向秦罗敷与土领主的战圈外围。
他脸上混杂着血污、烟尘与无尽的恐惧悲痛,声音因为极致的嘶喊而完全破音。
“金领主亲自带队进攻冥谷,好多魔兽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从城里……从城里杀出来了!”
“谢师兄和阁主他们快撑不住了,百姓、城里好多百姓……都死了……”
什么?
秦罗敷闻言心神一乱,她正与土领主对招,闻言剑势不由自主地一滞,体内真气流转都出现了瞬间的紊乱。
声东击西!
魔域此番对幽林的雷霆攻势,包括土领主不惜身份的亲自冲锋,根本不是为了攻破幽林,而是为了将她牢牢地钉死在这里。
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囤积了大量物资的冥谷。
所有的线索在秦罗敷脑中瞬间串联,电光火石间,她已明了整个阴谋的全貌。
土领主大笑出声,“哈哈哈,秦罗敷你知道的太晚了,就算现在赶过去也无力回天。”
他的进攻越发迅猛,招招狠厉。
秦罗敷已然顾不上和他打斗。
借势飞退的同时,她的声音清晰地传入防线各处。
“朝云,思宥幽林交给你们,我去冥谷!”
话音未落,她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向着冥谷方向疾驰而去。
“罗敷一切小心!”
孟惊弦远远望见她的背影,心头如同被重锤猛击,想要飞身跟随,却被数名悍不畏死的魔将死死缠住,一时脱身不得。
巫朝云黑色长鞭狂舞如龙,将面前一头魔将抽得粉碎,厉声回应。
“快去,这里除非我们都死绝,否则魔域休想踏过一步!”
秦罗敷的身影,转瞬消失在东南方的天际。
秦罗敷燃烧精血,将速度提升到极致。
她的神识不顾消耗地向前延伸,试图提前捕捉冥谷的状况。
然而,越是接近,那股弥漫在天地间的死寂和血腥就越是清晰可怖。
没有想象中激烈的喊杀与法术轰鸣,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寂静。
当秦罗敷抵达冥谷,眼前的一幕,让她的身形猛地一滞,几乎要站立不稳。
没有坚守的防线,没有鏖战的真气。
只有废墟,无边无际、死气沉沉的废墟。
曾经巍峨的青石城墙如同被巨兽啃噬过,只剩下犬牙交错的残垣断壁。
巨大的豁口处,暗红色的血渍浸透了每一块砖石。
城内,再也看不到一座完整的屋舍。
目光所及,皆是断木、碎瓦、倒塌的牌坊和尸体。
太多了。
多到触目惊心。
老人的、妇女的、孩童的……他们以各种扭曲的姿态倒在路边、挂在窗棂、压在梁下。
无数苍蝇聚集其上,发出嗡嗡的声响。
残破的冥谷防御阵最后一点灵光,如同风中残烛,在她抵达的瞬间彻底熄灭。
败了。
彻彻底底地败了。
在她被土领主拖在幽林的这段时间里,冥谷这处重地,已经陷落。
修真界联军,被逼退十里,甚至更远。
秦罗敷缓缓从空中落下,足尖踩在一片浸透了鲜血的焦土上。
她没有立刻去追击那些零星的魔兵,也没有去寻找残存的蓬莱阁弟子。
她只是站在那里,白衣在弥漫着烟尘与血腥气的风中微微拂动,与周遭炼狱般的景象格格不入,却又仿佛被这无边无际的死亡与绝望牢牢钉在了原地。
秦罗敷的目光,扫过这一切。
她看到一个母亲,至死都紧紧蜷缩着身体,怀里护着一个最多两三岁的幼儿。
母亲的后背被完全撕开,幼儿的小脸上还残留着泪痕,却早已没了气息。
她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手中紧紧握着一把生锈的柴刀,倒在自家破碎的门槛上,怒目圆睁。
她看到几个半大的孩子,手拉着手倒在逃难的路上,最大的那个还试图用身体盖住弟弟妹妹……
她还看到不少蓬莱阁年轻弟子的遗体。
他们很年轻,有些甚至面容还带着稚气,此刻却永远闭上了眼睛,手中的法器黯淡无光。
“冥谷由金领主带队亲自进攻,蓬莱阁弟子在谢星冼的指挥下拼死抵抗,但无力阻止被逼退数十里。”
“……冥谷陷落,无力回天。”
出发前得到的零碎情报,此刻与眼前这惨绝人寰的景象完全重合。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一具具冰冷的尸体,一滩滩暗红的血泊。
无力和自责,如同毒藤般缠绕上她的心脏,越收越紧。
一滴滚烫的液体,毫无征兆地,从她低垂的眼睫坠落,砸在脚下暗红的血土上,晕开一个小小的湿痕。
秦罗敷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泪水从眼眶中涌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变得更加扭曲而不真实。
但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那股深入骨髓的死亡气息,却更加清晰地提醒着她。
这是她的失职。
是她未能洞悉魔域的全盘阴谋,未能及时清除内部的毒瘤,未能保护好这些将希望寄托于联盟、寄托于她身上的无辜生灵。
“道……道尊?”
一个微弱而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在她身后不远处响起。
秦罗敷没有立刻回头。
她抬起手,用袖子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动作有些粗鲁,白皙的手背上沾了尘土与血污。
当她转过来时,除了眼眶微红,面上已恢复了惯常的冰冷。
来者是两个相互搀扶着的蓬莱阁弟子,年纪很轻,身上伤口纵横,其中一个腹部还在渗血。
他们看着秦罗敷,看着这片废墟,眼中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谢师兄和阁主带着剩下的师兄弟,往西南方向撤了……”
一个弟子哽咽着说,“金领主的主力还在城内清剿……我们没有护住冥谷。”
“城内出现大量魔兽的原因可以找到?”
那两个弟子摇头,“不知,似乎是一夜之间涌入,我们根本反应不及。”
“盛世泽现在何处?”
秦罗敷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常平静。
魔兽从冥谷 城内冒出,没有内应,没有提前布置的传送点或者召唤法阵,绝无可能。
“不……不知道,城破后就没见过他。”
秦罗敷点了点头。
她没有再多问,只是从储物戒中取出两瓶上好的疗伤丹药和两张防护符箓,塞到他们手中。
“你们二人尽快去追上谢星冼,告诉他极力救治伤员。”
说完,她不再停留,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秦罗敷没有先去寻找金领主,而是凭借着对城中真气波动的绝对感知,赶往一处残留着天枢门功法痕迹的区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