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世界的另一端。
天穹之上依旧永恒飘落着无穷无尽的粉红色孢子,如同一场永不停歇的死亡之雪。
一切的一切都被腐败与生命这两种矛盾的特质所充斥。
菌毯在蠕动中生长,腐败花在脓液中绽放,未知的生命在迷雾中穿行,幸存的人类在篝火旁苟延残喘。
世界似乎充斥着绝望,黑暗无光,见不到尽头。
但又始终隐藏着一抹扭曲的生机,孢子孕育新的菌群,腐败催生新的变异,人类的聚落在绝望中延续着扭曲的希望……
而此刻,聚落中央那簇被视为生命之源的篝火,火焰高涨,火舌蹿升到近三米的高度,将周围岩壁上的菌斑都映照得通红。
火光摇曳,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新‘献魂者’而欢呼,又象是在进行某种无声的催促。
艾拉静静地矗立在篝火前,距离跃动的火舌只有不到两步。
热浪扑面而来,将她额前的碎发吹起,在脸颊旁晃动。
她死死地握着手掌,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让自己的神色保持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对仪式的期待。
虽然遗失了记忆,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和偶尔闪过的破碎画面,但艾拉始终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在某些地方,一定有认识自己的人,有与自己有着深刻联系的人,在等待着自己。
这种直觉没有依据,却根植于灵魂深处,成为她在这片腐败地狱中挣扎求存的最后锚点。
而一旁的祭司老婆婆一边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艾拉,一边用嘶哑的声音指挥着几名灼痛者:“把柴火移开一些……火焰需要直接接触她的身体,才能检验灵魂的纯净……”
随即,几名赤裸上身的灼痛者沉默地执行着命令。
他们小心翼翼地扒开篝火堆的一侧,露出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信道,直接通向篝火的内核局域。
艾拉见此一幕,心中隐隐有着一丝不祥的预感。
这看起来不象是温和的感应仪式,更象是一种酷刑的考验,让人走入火焰中心,直接承受最猛烈的灼烧。
但她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拒绝意味着立刻失去价值,沦为生育工具,下场可能比死更惨。
接受至少还有一线生机,那个阴影中的青年说过,成功感应到纯净火种,就能获得外出查找的机会,那才是逃跑的契机。
而一旁那名腿脚扭曲,小腿上长着黑色菌痂的上一任引火女,正一脸阴冷地瞪着艾拉的背影。
她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双手在胸前交握,向火焰默默诅咒。
她很清楚,一旦艾拉成为新的引火人,那么作为已经失去生育能力,腿脚残疾的前任。
她的下场就会和当年那个被牺牲的女人一样,被榨干最后的价值,头发作为燃料,血肉作为食粮,骨骼作为工具……
片刻之后,随着篝火被重新塑形,中央那条火焰信道稳定下来。
祭司老婆婆一脸慈笑的看着艾拉,那笑容在跳动的火光下显得扭曲而诡异:“去吧!走进火焰的中心,感受火焰在舔舐你的皮肤,在拥抱你的灵魂……不要害怕,它会引领你,看到未来的方向!”
同时,另一侧那名脸上有着严重烧伤疤痕的拾火人,缓缓走上前。
他手中捧着一只粗糙的石碗,碗里是篝火燃烧后留下的灰白色馀烬,混合着某种黏稠的草药汁液,搅合成一种糊状物。
“火焰会带领你……灼痛亦为庇佑!”拾火人嘶哑地说着仪式用语,然后将粘液从艾拉的额头开始,缓缓向下涂抹。
祭司老婆婆点了点头,目光期待:“你是聚落的未来!”
艾拉缓缓点了点头,脸上挤出一个顺从而虔诚的表情。
随后,她强忍着皮肤传来的刺痛,挤进了那条火焰信道。
“呃……”
顿时,炙烤感瞬间包裹了全身!
那层粘液并没有完全隔绝高温,火焰直接灼烧着皮肤,单薄的衣物边缘开始卷曲,散发出焦糊味。
艾拉咬紧牙关,没有惨叫。
惨叫会显得软弱,而软弱在这个仪式中可能被解读为失败……
在痛苦中,它缓缓来到了篝火的中心,这里没有明火直接燃烧,但岩石地面被烧得滚烫。
“啊……!”艾拉终于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本能地蜷缩,但又强行挺直。
燃烧的火焰几乎是贴着皮肤划过,热浪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努力睁大眼睛,通过模糊的泪水和扭曲的热空气,想要看到某些指引,某些幻觉,某些所谓的‘火焰启示’。
到时候哪怕失败,自己也可以合理地编织一些谎言,说自己看到了模糊的方向,想办法争取到带着一些物资离开这个聚落的机会。
而聚落的边缘,那名灰袍青年依旧静静矗立在篝火光芒的边缘地带,身形缩进两块巨大岩石的中间缝隙。
那里是光与暗的交界,既不被火焰完全庇佑,也不完全暴露在孢子的飘落中。
他那双眼不断渗出脓液的眼睛,此刻带着一抹复杂的情绪,死死盯着在篝火中央那个蜷缩颤斗的纤细身影。
“为了你自己……愿火焰眷顾……”他压低声音喃喃自语,在飘落的孢子和尘埃中,没有任何人听见。
他握紧了藏在袍袖中的手,那手已经有些地方开始软化,皮肤下似乎有细小的菌丝在蠕动……
而此刻的艾拉,强忍着血肉焚烧的灼痛,精神高度集中,试图捕捉任何一丝奇异的感应。
可一切似乎都无比的平静。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由于身上涂抹的诡异粘液,皮肤和衣物确实没有被直接点燃,但炙烤的高温却通过皮甲传到身体之上。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开始因为高温和疼痛而恍惚,耳朵里嗡嗡作响。
“坚持……再坚持一会儿……”
然而就在意识即将被痛苦淹没的临界点,艾拉放弃了抵抗,彻底放空自己,只是单纯地看着……
她通过跃动的火焰,看向火焰之外的世界。
在火焰的映照和折射中,外面那片永恒粉红的世界,此刻化作了另一种模样。
粉红色的孢子飘落时,在火光的穿透下变成了半透明的橙红色光点,如同缓慢飘落的馀烬。
腐败的菌毯在火光摇曳中,暂时失去了那种黏腻的生命感。
远处那棵连接天地的巨树,在火焰的扭曲视野中,变成了一道矗立在天地间的,巨大的暗红色剪影,沉默而遥远。
身上的灼痛感,似乎因为精神的转移,而消减了那么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