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通通通!
30毫米口径的钨芯穿甲弹像泼水一样砸在倒地的深渊机甲上。第一发跳弹了,第二发炸碎了外层装甲,第三发、第十发、第一百发……
在那台造价相当于人类半个城市的精密兵器面前,廉价的穿甲弹终于撕开了那层薄薄的防御。驾驶舱盖被暴力轰碎,里面的深渊战士连同他那一身淡蓝色的作战服,瞬间被金属风暴搅成了一团模糊的血雾。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整个战场的每一寸土地上。
人类的武器落后、装备杂乱,甚至很多人手里拿的还是上一代的热能切割刀。但他们象是一股洪流,用尸体填平战壕,用报废的机甲堵住火力点。
深渊引以为傲的阵地战逻辑崩塌了。
他们恐惧了。
一名深渊指挥官站在高地掩体的观察窗后,看着下方如同潮水般涌上来的蓝星军队。他的复眼疯狂颤动,数据流在他眼前刷屏,却计算不出对方的士气上限。
“他们……不躲避吗?”指挥官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斗。
在他的视野里,一个失去了双腿的人类士兵,正拖着半截身子在燃烧的弹坑里爬行。那名士兵手里没有枪,却死死攥着两枚高爆手雷,借着烟雾的掩护,一点点挪向深渊的自动哨戒炮。
哨戒炮的红外探头锁定了他。
机枪扫射,泥土飞溅,血肉横飞。
但那名士兵在最后时刻猛地一撑地面,象是回光返照般跃起半米,整个人扑到了滚烫的炮管上。
爆炸的火光吞没了哨戒炮,也炸开了一个缺口。
“为了蓝星!!”
那个缺口瞬间被无数怒吼着的人类士兵填满。
战线在推进。
从卫星的南极点到赤道防线,深渊的军队在节节败退。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视人类为虫豸的深渊战士,此刻却被这些虫豸按在泥浆里,用石头砸碎了面甲,用断裂的剌刀捅穿了喉咙。
这是一场信念的屠杀。
人类已经没有退路了。他们的身后是正在遭受轰炸的家园,是死去的亲人,是那屈辱。每一个冲锋的士兵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换一个够本,杀两个血赚。
高空之上,旗舰破晓号舰桥。
总指挥方泰双手撑在全息沙盘的边缘,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军帽早就不知道扔到了哪里,领口的扣子崩飞了两颗,露出满是汗水的脖颈。
“左翼突破成功!c4区深渊守军溃逃!”
“前锋部队已经插进第9能源井!正在安放爆破设备!”
“东方极阁下的突击队已经凿穿了他们的空中回廊!
好消息像雪片一样飞来。
整个指挥大厅里弥漫着一股狂热的气氛。参谋们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那是兴奋的血丝。他们看着代表人类的蓝色光点一点点吞噬掉深渊的红色局域,仿佛看到了胜利女神在硝烟中掀起了裙角。
“不对劲。”
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这份狂热。
角落里,负责情报分析的墨玄夜正盯着另外一组数据。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敲击出一串残影。
“怎么了?”
方泰猛地转头,眼神锐利如刀。
“能量反应。”
墨玄夜没有抬头,死死盯着屏幕上那根毫无征兆跌落到底谷的能量曲线,“深渊主基地的能量输出在三十秒前突然归零了。”
“归零?”方泰眉头紧锁,“他们放弃抵抗了?还是能源系统被我们炸了?”
“不……不是被炸毁。”墨玄夜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波澜不惊的眸子里,此刻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是被抽干了。整个扇区的备用能源、民用电网、甚至行星护盾的维持能量……在一瞬间全部被抽向了地下。”
还没等方泰消化这句话的含义,战场上突兀地安静了一秒。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死寂。
就象是暴风雨前,整个世界都被按下了静音键。连那些疯狂咆哮的电磁炮和撕裂空气的引擎声,似乎都被某种更加庞大、更加低沉的频率给压制住了。
紧接着,大地开始震颤。
不是那种爆炸引起的局部震动,而是整块大陆板块都在哀鸣。
卫星地表的裂谷深处,传来了类似于心脏跳动的声音。
咚。
咚。
咚。
每一声闷响,都象是重锤直接砸在所有人的胸口,让正在冲锋的士兵脚下跟跄,让低空盘旋的战机仪表盘疯狂乱跳。
“那是……什么?”
在前线的最前端,刚刚炸毁了一座碉堡的李昂抬起头,满脸血污地看向前方那座巨大的黑色山脉。
山脉在动。
不,那不是山脉。
随着无数岩石崩塌滚落,随着复盖在表面的伪装土层被撕裂,一尊庞大到令人窒息的漆黑巨影,缓缓从地底站了起来。
那是一台“泰坦”。
但不是机械构造的泰坦,而是一座由血肉、金属、骨骼强行缝合而成的憎恶巨物。它高达八百米,身躯上流淌着岩浆般的暗红色纹路,无数如同血管般粗大的渠道插在它的背部,正在疯狂泵送着从整个星球抽取的能量。
它是深渊的底牌——代号:主宰。
这不仅仅是一台战争兵器,这是深渊文明用无数战俘的生命和最高级的生物科技堆砌出来的绝望具象化。
“警告!高能反应!侦测到……”
战术耳机的警报声还没说完,就变成了一阵刺耳的盲音。
那尊名为暴虐主宰的巨物,微微低下了它那颗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巨大且布满利齿的裂口头颅。
它张开了嘴。
没有咆哮。
只有一道红得发黑的光柱,以扇面的形式横扫了整个战场。
滋——!!!
声音消失了。
李昂眼睁睁地看着冲在最前面的那个连队——那些前一秒还在欢呼胜利、还在挥舞旗帜的战友——在被红光扫中的瞬间,连惨叫都没发出来,直接就象被橡皮擦抹掉的铅笔画一样,凭空消失了。
不管是机甲、战车,还是人体,都在那恐怖的湮灭能量下瞬间分解成了最基本的原子尘埃。
光柱扫过大地,留下了一道宽达三公里、深不见底的熔岩峡谷。
刚才还气势如虹的人类攻势,在这绝对的力量面前,象是一个笑话。
“怪……怪物……”
李昂手里的步枪掉在了地上。他的双腿在打颤,那种源自基因深处的恐惧瞬间击穿了他的肾上腺素。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随着暴虐主宰的苏醒,它背后的那些如同蜂巢般的孔洞打开了。
嗡嗡嗡嗡——
无数黑点从里面喷涌而出。
那不是导弹,而是清理者——一种只有半人高,形如蝎子,全身覆盖着反光甲壳的生物兵器。它们数以亿计,像黑色的潮水一样漫过山坡,漫过峡谷,以此前深渊守军十倍、百倍的数量,疯狂地扑向已经乱了阵脚的人类军队。
局势在这一刻彻底逆转。
“啊啊啊啊!!”
通信频道里充满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挡不住!根本打不穿它们的壳!”
“救命!我的腿!它在吃我的腿!”
“撤退!快撤退!!”
原本的推进演变成了屠杀。
那些黑色的蝎子速度极快,它们无视大部分轻武器的射击,锋利的尾刺能轻易洞穿单兵装甲。一旦被它们近身,人类士兵就象是掉进了绞肉机的烂肉。
老兵陈如铁的工程机甲被几百只清理者爬满了全身。
“滚开!给老子滚开!!”
他疯狂地甩动机械臂,将那些虫子砸碎在岩石上,爆出一团团绿色的浆液。但这根本无济于事,更多的虫子顺着装甲的缝隙钻了进来,开始啃噬液压管路,甚至开始啃噬驾驶舱的玻璃。
咔嚓!
防弹玻璃上出现了裂纹。
一只滴着强酸口水的口器贴在了陈如铁的脸前。
“操你妈的深渊!!”
陈如铁怒吼着,拉开了腰间那捆光荣弹的拉环。
轰!
一团不起眼的火光在黑色的虫潮中亮起,瞬间又被淹没。就象是大海里的一朵浪花,连一点波澜都没能掀起。
这样的自爆到处都在发生。
但在绝对的数量级和力量级差距面前,信念变成了一种悲壮的无用功。
……
旗舰舰桥上,方泰一拳砸碎了面前的战术面板,玻璃碎片刺进他的手背,鲜血直流,但他毫无知觉。
“该死!该死!该死!”
看着全息地图上大片大片熄灭的蓝色光点,这位打了一辈子仗的铁血硬汉,眼框瞬间红了。
那每一盏熄灭的灯,都是成千上百条鲜活的生命啊!
“总指挥,撤吧。”
副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前线崩了。再不撤,所有人都得死在那儿。”
“撤?”方泰猛地回头,眼神象是一头受伤的狮子,“往哪撤?这是深渊母星系!我们身后就是太空!撤了就是全军复没!”
“那就让破晓号撞上去!”方泰指着画面中那尊肆虐的泰坦巨人,咬着牙吼道,“把所有的能量都集中在主炮上!给老子瞄准那个大家伙!我就不信它是无敌的!”
“没用的。”
墨玄夜的声音冷得象冰,“数据分析出来了。那东西表面覆盖着高维力场,破晓号的主炮充能需要五分钟,但这五分钟内,它的反击足以把我们摧毁十次。”
绝望。
一种粘稠得让人窒息的绝望笼罩了舰桥,也笼罩了整个战场。
地面上,李昂已经被逼到了一处死角。
他的战友都死了。
那个刚才还在喊口号的炮手被一只蝎子拖进了地洞。那个总是给他塞烟抽的老班长为了掩护他,抱着两只虫子滚下了悬崖。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
背靠着一块滚烫的岩石,李昂手里的步枪早就打空了子弹。他手里握着一把缺了口的战术匕首,浑身都在发抖。
面前,是数不清的黑色复眼。
那只体型最大的精英级“清理者”缓缓逼近,它的尾刺高高扬起,上面还挂着不知是谁的肠子。它似乎在享受猎物的恐惧,发出了嘶嘶的嘲弄声。
“我不怕……我不怕……”
李昂嘴唇哆嗦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他想起了远在蓝星的妈妈,想起了还没写完的毕业论文,想起了学校后门那家面馆的味道。
他不想死。
但他知道,自己死定了。
天空中,那尊暴虐主宰再次亮起了红光。这一次,它瞄准的是正在艰难拉升的旗舰破晓号。
完了。
一切都完了。
人类最后的反抗,就象是一个笑话,将在这一刻画上句号。
李昂闭上了眼睛,举起了手中那把可笑的匕首,准备迎接最后的黑暗。
……
就在这时。
并不是声音先传到的。
光,永远比声音要快。
原本被硝烟和绝望染成灰暗色的天空,突然被一道刺目至极的红光强行撕裂。
李昂闭着的眼皮感觉到了那股灼热,他下意识地睁开眼。
不仅仅是他。
正在准备自爆的方泰,正在疯狂计算数据的墨玄夜,正在啃噬尸体的深渊虫群,甚至那尊正在蓄力的“暴虐主宰”,都在这一瞬间因为某种本能的战栗而停下了动作。
所有人都抬起了头。
在深渊母星那浑浊的大气层外,一颗流星正在坠落。
不。
那不是流星。
那是一柄锋利到能够切开视线的刀。
它裹挟着数千公里长的尾焰,那尾焰不是因为摩擦生热,而是因为过于庞大的能量溢出,将沿途的空间都烧成了扭曲的真空。
它太快了。
快到视网膜只能捕捉到一道将天地一分为二的红线。
轰隆隆隆隆——!!!
直到这时,那迟来的音爆声才象是一万道惊雷同时炸响,震得整个星球的大气层都在疯狂翻涌。云层被瞬间蒸发,露出了后面漆黑深邃的宇宙背景。
那颗流星没有丝毫减速的意思,它以一种蛮横、霸道、不讲任何物理规则的姿态,笔直地撞向了那尊不可一世的暴虐主宰。
隔着数万米的距离,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从天而降的、如有实质的杀意。
那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杀意。
那是针对这片土地上所有深渊生物的、纯粹的、暴虐的、要在物理层面上将其抹除的绝对意志。
李昂呆呆地看着那道红光。
他的眼泪还没干,嘴巴张得大大的,心脏象是要跳出胸膛。
他认得那股气息。
或者说,每一个活着的蓝星人,都曾在新闻里、在教科书里、在无数个绝望的夜晚里,祈祷过这股气息的降临。
不需要雷达确认。
不需要望远镜观测。
那种刻在骨子里的安全感,那种哪怕天塌下来也会有人顶回去的狂热信仰,在这一瞬间点燃了所有幸存者冷却的血液。
“是……是他……”
李昂扔掉了手里的匕首,跪在地上,用嘶哑到破音的嗓子,向着天空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沉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