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弦闷哼一声,脸色瞬间惨白。他的手腕被灰烬那铁钳般的手指捏得粉碎。
但这还只是开始。
灰烬抓住沉弦的手腕,把他整个人象个破布娃娃一样抡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向旁边的一块巨型陨石。
砰!
沉弦的身体深深地嵌进了岩石里,周围全是龟裂的纹路。
还没等他从眩晕中缓过神来,灰烬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他面前。
一只大脚从天而降,狠狠地踩在了沉弦的胸口。
噗!
沉弦张口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他的胸骨塌陷下去,断裂的肋骨甚至刺破了肺叶。
太强了。
这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战斗。
沉弦在这一刻甚至怀疑,就算是全盛时期的白皇东方极在这里,恐怕也扛不住这个怪物的三拳。
这就是深渊文明倾尽所有资源打造出来的终极兵器吗?
清除。
灰烬再次吐出这两个字,抬起脚,准备踩碎沉弦的脑袋。
不能死在这里。
沉弦的瞳孔在这一瞬间收缩成针尖大小。求生欲像野火一样在他那残破的身体里燃烧。
他还有佑清要保护。他还没喝到家里的排骨汤。
溯雨!再来!
时间再次回溯。
回到了灰烬抬脚的那一瞬间。
沉弦没有试图反击,也没有试图格挡。他强忍着胸口的剧痛,引爆了体内仅存的一颗源能手雷。
不是为了炸伤灰烬,而是为了炸碎自己身下的这块岩石。
轰!
巨大的爆炸将沉弦和无数碎石一起掀飞了出去。借着这股推力,沉弦在太空中翻滚着,象一颗失控的卫星,一头扎进了更深处的陨石带。
拉扯!
这是沉弦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正面硬刚没有任何胜算。他必须拉开距离,必须利用这里的地形,必须找到对方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哪里跑。
灰烬的声音通过骨传导,象是附骨之疽一样跟了上来。
他没有飞,而是双脚在虚空中一蹬,直接踩爆了刚才那块巨大的岩石,整个人化作一道灰色的流星,笔直地冲向沉弦消失的方向。
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片死亡星域拉开了序幕。
沉弦在密集的陨石雨中穿梭。他不敢走直线,因为直线距离上,灰烬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他只能象一只灵活的壁虎,在那些大小不一的陨石表面跳跃、折返。
轰!轰!轰!
身后不断传来巨大的爆炸声。
那是灰烬在开路。
他根本不屑于绕开那些障碍物。什么陨石,什么太空垃圾,在他面前都象是泡沫做的。他就象是一颗无坚不摧的炮弹,用身体硬生生撞碎挡在面前的一切。
这种暴力美学,让逃亡中的沉弦感到头皮发麻。
这家伙难道不累吗?撞碎几百吨重的岩石,不需要消耗体力的吗?
沉弦躲在一块几公里长的巨型小行星背面,大口喘息着。溯雨正在疯狂地透支源能,帮他修复胸口的伤势。每一次呼吸,肺部都象是有火在烧。
不行,这样下去会被耗死。
沉弦能感觉到,身后的压迫感越来越近。那个怪物正在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效率缩小包围圈。
他必须做点什么来阻挡对方的脚步。
沉弦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这里是熔岩大公的走私航道,周围漂浮着许多废弃的工业垃圾和不稳定的能量矿石。
有了。
沉弦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从腰间摸出几枚特制的高爆源能地雷,那是墨玄夜塞给他的违禁品。
他把地雷贴在几块富含挥发性气体的矿石上,然后迅速撤离。
五秒后。
灰烬撞碎了一块陨石,正好冲进了这个简易的陷阱。
轰隆隆——!!!
剧烈的连锁爆炸瞬间吞没了那片局域。火光冲天,冲击波裹挟着无数尖锐的矿石碎片,形成了一场小型的金属风暴。
沉弦没有回头看,继续狂奔。
他知道这杀不死灰烬。甚至连伤都伤不到他。
他只是希望能拖延哪怕一秒钟。
然而,现实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
那团还在翻滚的火球突然被人从中间撕开。
灰烬毫发无损地走了出来。他身上的灰色皮肤连一点焦黑的痕迹都没有。他甚至还伸手拍了拍肩膀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得象个刚参加完晚宴的绅士。
无聊的把戏。
灰烬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他看着远处那个狼狈逃窜的身影,摇了摇头。
这就是最高统帅口中那个可怕的联邦之剑?
太弱了。
弱得让他甚至提不起杀戮的兴趣。
他甚至开始故意放慢了脚步,象是在欣赏猎物临死前的挣扎。他想看看,这个人类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十分钟。
二十分钟。
一个小时。
沉弦感觉自己的肺都要炸了。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绕过了多少块陨石,也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少次瞬移。
体内的源能已经见底,溯雨的警报声在他脑海里响成了一片。
御主,不行了!源能枯竭!再这样跑下去,你的身体会先崩溃的!
佑清带着哭腔的意识数据传来:“哥……实在不行我们拼了吧!”
拼?拿什么拼?
沉弦苦笑。
他现在的双手都在发抖,虎口崩裂的伤口一直没好,鲜血已经把手套浸透了。
而身后的那个怪物,依然保持着最初的速度。不紧不慢,不急不躁,始终保持在他身后一公里的位置。
那是一种猫戏老鼠的残忍。
灰烬在等。
等他跑不动的那一刻。等他彻底绝望的那一刻。
沉弦停了下来。
他落在一块巨大的飞船残骸上。
这是一艘不知道多少年前坠毁在这里的深渊战舰,半截舰身都插在一颗小行星里,生锈的装甲板在恒星的微光下显得格外凄凉。
跑不动了。
沉弦靠在冰冷的残骸上,大口喘着气。他从怀里掏出最后一支高浓缩营养剂,直接扎进了脖子里。
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遍全身,带来了一丝虚假的活力。
他抬起头,看着远处那个正在缓缓逼近的灰色身影。
灰烬悬浮在虚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沉弦。
“跑啊。”
灰烬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戏谑。
怎么不跑了?我还没玩够呢。
沉弦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原本的惊慌和恐惧正在一点点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他在思考。
他在复盘。
这一个小时的逃亡,并不是毫无意义的。
他在用自己的命,去验证守园人给的那份情报。
物理免疫是真的。能量抗性是真的。不知疲倦也是真的。
但这世上,真的存在永动机吗?
沉弦看着灰烬那完美无瑕的身体。
刚才的追逐中,灰烬至少撞碎了上千块岩石,承受了几十次爆炸。
虽然他看起来毫发无损,但沉弦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细节。
那就是灰烬体表的那层灰色光泽,比最开始的时候,稍微黯淡了那么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甚至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但它确实存在。
能量守恒定律。
这是宇宙最底层的铁律。
灰烬之所以能无视一切攻击,是因为他体内的生物溶炉在源源不断地输出能量,维持着体表那层高频震荡的防护力场。
他撞碎岩石,需要消耗能量。
他抵挡爆炸,需要消耗能量。他每一次挥拳,每一次加速,都需要消耗能量。
他不是无敌的。
他只是一个拥有着海量电池储备的超级机器。
只要是电池,就有耗干的一天。
沉弦的嘴角,突然勾起了一抹极其微小的弧度。
他原本以为自己面对的是一堵叹息之墙。
但现在看来,这堵墙,也是用砖头砌起来的。只要把砖头之间的水泥给掏空,墙就会塌。
只不过,这堵墙太厚了。厚到让人绝望。
想要掏空它,沉弦必须拿自己的命去填。
“好啊。”
沉弦站直了身体。他扔掉了手里空掉的药剂管,重新握紧了摘星长枪。
虽然他的手还在发抖,虽然他的胸口还在剧痛,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在这一刻发生了翻天复地的变化。
之前的他是猎物,是丧家之犬。
但现在的他,是一个赌徒。一个准备把所有筹码都推上桌的疯狂赌徒。
“玩够了吗?”
沉弦看着灰烬,第一次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子狠劲。
既然你这么喜欢玩,那我就陪你玩点刺激的。
他抬起枪尖,指向了灰烬。
灰烬愣了一下。
他看着那个明明已经强弩之末的人类,不明白对方哪里来的底气。
“虚张声势。”
灰烬冷哼一声,身体微沉,准备发动最后的致命一击。
沉弦觉得自己象是一块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里的烂肉。
呼吸变成了一种带有血腥味的风箱声。肺叶里肯定插进了碎骨头,每次吸气都象是吞了一口烧红的炭。视网膜上的战术目镜已经彻底碎裂,只剩下一块在那儿要掉不掉地晃荡,时不时闪过几个乱码。
他又一次被那个灰色的怪物踢中了。
那是简单的侧踢,没有任何花哨,却快得象是一道灰色的闪电。沉弦用了溯雨的回溯,用了君寒的冰盾,甚至用了摘星的长枪去格挡。但结果依然是一样的。
冰盾粉碎,长枪弯曲,他整个人象是一颗打水漂的石子,在虚空中连续撞穿了三块陨石,最后脸朝下趴在一块巨大的冰铁混合体上。
咳咳。
沉弦呕出一口血,血液在真空中迅速膨胀、冻结,变成了红色的冰晶尘埃。
太完美了。
那个叫灰烬的东西,简直就是为了战争而生的艺术品。力量、速度、防御、恢复力,甚至那毫无感情的战斗智商,都处于一个令人绝望的数值上。
它就象是一堵墙。一堵会以二十马赫速度移动、会出拳、会思考的叹息之墙。
沉弦艰难地翻了个身,仰面躺在陨石坑里,看着远处那道正在逼近的灰色身影。
灰烬没有急着冲过来。它悬浮在空中,灰色的胸膛微微起伏。它在调整呼吸,在计算沉弦的剩馀体力,在查找下一次能够一击必杀的角度。
它不累吗?
沉弦眯起肿胀的眼睛,通过被血糊住的睫毛,死死地盯着灰烬。
没有人是永动机。哪怕是深渊的科技,也必须遵循能量守恒定律。它打了这么久,输出了这么恐怖的动能,它的能量来源在哪里?它的散热系统在哪里?
就在这时,沉弦看到了一个细节。
一个微小到甚至连高速摄象机都可能忽略的细节。
灰烬在靠近。大概是闻到了沉弦身上溢散出来的、那种濒死猎物特有的源能味道,灰烬的那双死鱼眼里,第一次露出了一丝类似于渴望的情绪。
它张开了嘴,似乎是想要象之前那样,通过某种特殊的生物力场,直接从沉弦身上抽取能量。
就在它张嘴吸气的那一瞬间。
它胸口那块原本光滑如镜、坚不可摧的灰色甲壳,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震颤。那里的颜色,比周围稍微浅了那么一点点。
就象是……皮肤下的血管在扩张。
沉弦的心脏猛地漏跳了一拍。
他想起了之前在e-39工厂,洛溪试图吞噬灰烬时遇到的阻碍。那时候,洛溪说他在反向吸收。
吞噬。
这是一个双向的动作。当你张开嘴去吃东西的时候,你的防御其实是最低的。因为你需要打开对外交流的信道。
而这个由黑龙和凯卢斯融合的怪物,为了维持那恐怖的肉体消耗,它必须时刻进食。它的防御之所以完美,是因为它把所有的毛孔都锁死了,形成了一个内循环。
但当它要补充能量时,这个循环必须打开一个缺口。
哪怕这个缺口开启的时间只有千分之一秒。
哪怕这个缺口只有针眼那么大。
但这,就是完美的裂痕。
沉弦的嘴角,在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极其艰难地扯动了一下。
找到了。
然而,知道了弱点是一回事,能不能利用是另一回事。
沉弦感受着体内那干涸得几乎要裂开的经脉。
他的源能储备已经见底了,连维持在太空中的基本生存都成了问题。
现在的他,就象是一个拿着空枪的狙击手,就算瞄准了敌人的心脏,也扣不响扳机。
灰烬似乎也察觉到了沉弦的强弩之末。
它不再谨慎,不再试探。它象是一头确信猎物已经断气的鲨鱼,在这个名为太空的海洋里,优雅而残忍地游了过来。
它伸出了手,那只曾经捏碎了摘星长枪的手,此时正对着沉弦的头颅。
掌心之中,灰色的旋涡开始成型。那是一股极其恐怖的吸力,它打算把沉弦连皮带骨,连同最后一点源能,全部吸干。
但他没有等死。他在调动体内最后的一丝力量,准备引爆自己的心脏。就算是死,他也要崩掉这怪物的一颗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在这片冰冷死寂、除了石头就是辐射的虚空之中,突然亮起了一抹突兀的绿色。
那不是极光,也不是恒星的光芒。
那是一抹充满了生机、充满了温润气息的翠绿。
它就象是从虚无中生长出来的藤蔓,无视了空间的距离,无视了灰烬的封锁,直接缠绕在了沉弦的手腕上。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一丝调侃的声音,直接在沉弦的脑海深处炸响。
‘嘿,年轻人。看来深渊那帮老家伙给你准备的见面礼有点重啊。’
是守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