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的湿气,吹拂着孤岛上那道纹丝不动的身影。
陆禾就那么静静坐着,背脊挺直,宛若一座与孤岛融为一体的黑色礁石,任凭潮起潮落,日升月潜。
他的意识,再一次沉入了那片位于世界另一端的黑暗。
熔火之心地底,那片打开的深渊,此刻死寂无声。
那双曾与他对视的巨大眼眸紧紧闭合着,仿佛之前的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但陆禾能感觉到,那股至少六阶的恐怖意志并未消失,只是再次陷入了沉睡。
“暂时……是安全的。”
陆禾的意识从深渊中抽离,回归本体。
他没有选择离开,而是一直守在这里。
既能阻止美利坚的军队骚扰沿海,同时还能面对约瑟夫和圣乔治。
他需要约瑟夫和圣乔治来行刺。
只有足够强大的五阶传说,在抱着必杀之心对他进行“刺杀”时,才能带给他最真实的死亡威胁。
那是始皇帝一生中极其重要的一段经历。
以此,突破四阶,冲击更高的同步率。
这才是他最终的目的。
时间,就在这日复一日的枯坐与窥探中流逝。
陆禾的身影,成了东海上一个不可名状的传说。
美利坚的舰队不敢再靠近,即便是空军也不可能。
他就是一座活着的丰碑,一尊镇压着整个华夏海域的神只。
华夏西南边陲。
即便已经到了秋天,但是这里的气温依旧居高不下。
连绵不绝的原始丛林,空气潮湿而闷热,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
腐烂的落叶与泥土混合的气味,伴随着无处不在的蚊虫嗡鸣,构成了一曲令人烦躁的交响。
一处被藤蔓和伪装网巧妙遮蔽的临时哨所里,几个满身泥泞的华夏士兵正利用短暂的喘息之机,靠着潮湿的工事休息。
他们的军装早已看不出本色,脸上混合着汗水与油彩,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到了极点。
“妈的,这鬼地方的蚊子比地之隙里的小劣魔还毒。”
一个脸庞稚嫩的年轻士兵,名叫王浩。
一边用力拍死手臂上一只正在吸血的硕大花蚊子,一边低声咒骂。
“这鬼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旁边一个正在擦拭枪管的老兵,张启山,头也不抬。
“少废话,有力气骂娘,不如留着等会儿多开几枪。”
他的动作沉稳而机械,每一个步骤都重复了千百遍,透着一股麻木的熟练。
另一个靠在沙袋上的士兵,李波,苦笑了一下。
“头?张哥,我看是没头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根被水汽浸得有些发软的烟,却没点燃,只是叼在嘴里。
“你看看外面,北边是欧联那帮杂碎,东边是美利坚的舰队。”
“现在连南边这些平日里只敢朝我们拜码头的小瘪三,都敢组个‘联合国军’来我们家门口耀武扬威了。”
李波的话,让哨所里的气氛更加沉重。
王浩有些不服气。
“他们也配叫联合国军?一群乌合之众!”
“乌合之众也能耗死人。”
李波吐掉嘴里的烟,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咱们化整为零,散在这上千公里的边境线上,每天跟他们玩捉迷藏。”
“人手根本不够,觉醒者大人都得掰成几瓣用。我们这些普通士兵,更是连轴转,眼睛都不敢合。”
他说着,环顾了一圈战友们布满血丝的眼睛。
“再这么下去,不用他们打进来,我们自己就先垮了。”
一阵难言的沉默笼罩了小小的哨所。
每个人都清楚,李波说的是事实。
这种高强度的持续性对峙,对意志的消磨,远比一场痛痛快快的战斗更加残酷。
就在这时,李波忽然压低了声线,带着一丝不确定和探寻。
“哎,你们说……外面那些人传的,是不是……有那么点道理?”
老兵张启山擦枪的动作一顿,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警惕。
“外面的人?传什么?”
李波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出来。
“就说……我们现在这处境,举世皆敌……全都是因为一个人。”
他没说名字,但在场所有人都立刻想到了那个名字。
王浩愣住了,脱口而出。
“因为陆神?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李波的声音有些激动,也有些压抑的委屈。
“你想想,‘大撕裂’之后,咱们华夏虽然也难,但还不是最难的。”
“可自从他横空出世,先灭倭国,再压欧联和美利坚,是,是很威风,是给我们出气了!”
“但是然后呢?美利坚和欧联彻底被激怒了,联手对付我们。”
“要不是他把事情做得那么绝,这些小国哪有胆子跟着美利坚一起对我们龇牙?”
他的话音落下,哨所里死一般的寂静。
这些话,是大逆不道的。
陆禾,是华夏的定海神针,是所有军民心中的神。
但李波的话,却又诡异地戳中了他们内心深处那份无法言说的疲惫与困惑。
“你放屁!”
张启山猛地站了起来,将擦得锃亮的步枪重重顿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他怒视着李波,胸膛剧烈起伏。
“混账东西!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没有陆将军,你我,我们所有人,早就成了虚空异兽嘴里的肉!”
“没有他,哪来的什么狗屁‘现在’!”
老兵的怒吼,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李波被吼得缩了缩脖子,却还是梗着脖子,眼眶发红。
“张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他妈当然知道陆将军是英雄!可英雄……也不能不让我们过日子啊!”
“我老婆昨天给我发的讯息,说城里的物资又开始限购了。我儿子想吃块肉都难。”
“我们在前线拼死拼活,家人在后方勒紧裤腰带。”
“外面的人都说,是陆禾一个人,绑着我们整个华夏,在跟全世界为敌!”
“他一个人是神,可我们是人啊!我们只想过安生日子!这有错吗?”
李波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
张启山浑身一震,攥着步枪的指节捏得发白,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
英雄的荣光,照耀着整个华夏。
但荣光之下,是无数普通人在默默承受代价。
对错?
在生存面前,对错真的还那么重要吗?
年轻的王浩彻底呆住了,他看看暴怒的张启山,又看看崩溃的李波,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一直以来的信仰,在这一刻,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一声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划破了丛林的宁静,疯狂地灌入每个人的耳朵!
敌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