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拱殿
赵祯头疼的看着手中的折子,眉头拧成一道深痕,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抬手扶住额角,指腹用力按揉着发胀的眉心,连带着眼帘都缓缓垂下,似是想借这片刻的按压,压下心头翻涌的烦躁与疲惫。
“陛下,荣二郎在外头候着了。”内侍轻步上前,躬身回话时特意放低了声线,生怕扰了御案后凝眉沉思的赵祯。
“宣他进来。”赵祯目光却已从奏折上移开,落向殿门方向。
不过片刻,殿外便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荣显身着一身湖色锦袍,身姿挺拔地跨入殿内,未及多视殿中陈设,便利落屈膝,双手交叠按在膝前,腰脊弯得规整,朗声道:
“臣荣显,叩见陛下。陛下圣体康健,万福金安。”
奇怪,怎么还不让我站起来。
偷偷抬头瞟了一眼,陛下脸色有些不太好啊!
赵祯自然也发现了荣显的小动作,气笑了。
“你干的好事,把朕的群牧使气的都病了。”
群牧使?
奥奥,是袁伯爷,养马的那个,荣显心里有数了。
“官家,这是污蔑。”
嘿,赵祯哭笑不得,坐直了身子问道:“我问你,那袁家事是你传出去的,现在盛家来了信非要退亲,把袁秉开气病了,你还说这是污蔑?”
“他袁家干的事,跟我没关系,官家啊,不能不讲理啊!”荣显一本正经道。
嘭!
一颗枣子落在头上,荣显伸手捡起来擦了擦塞到嘴里。
“谢官家赏赐。”
张德义嘴角一抽,好好好,咱家真是看走眼了。
赵祯也是捂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事本来就不是荣显的错,都是袁秉开家里的问题。
他就是想看看荣显会怎么说,但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憨厚。
想到这里,他故意叼难道:“你说怎么办吧!”
“陛下,小臣近日听闻扬州通判今年考课列在优等,想来不日便要调赴汴京叙职。”
荣显微微躬身,话锋一转,又道,“如今地方诸监之外的马政,需知州、通判兼领督办,却常有官员因不谙实务迁延懈迨。这扬州通判既在考课中显露出干练之才,不如就让他到任后,先试着兼管京畿附近的外监马事,也好观其行事,若能胜任,再委以更重的担子?”
盛纮因为逃跑的事情,今年考课列在优等的事已经传了出来,连他也知道,所以他才出了这么个主意。
洋洋洒洒一大篇,简单来说,就是让盛纮去养马。
恩?!
赵祯惊呆了。
扬州通判不就是看不上你蛮横无理,不想跟你家结亲,你反手就让他去养马?
心眼儿好小!
他被气笑了,捡了个枣子直接丢向荣显,荣显也不嫌弃,直接捡起来在身上擦了擦,还要谢恩。
不过这个主意倒也不是不行,赵祯还真的思索起来了。
原因就一个,根据申旧制,凡知州、军、通判领同群牧事者,较其损耗孳息行赏罚。
意思是,地方上,通判需要参与到养马事务的管理中,所以盛纮在扬州也要管着养马的事,正好物尽其用。
“起来吧!”
“谢陛下。”荣显舔着脸站了起来。
待殿内静了片刻,赵祯才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荣氏乃国朝勋旧,你虽未入仕,在外却也有笃实之名。今东南盐务多有滞碍,朕已命齐国公前往查核,事务繁冗,正需人协理。”
他顿了顿,看向荣显,续道:“现特授你‘监查盐务只候’,随齐国公同往。此去专司查验盐引真伪、访查灶户生计,无需授品阶,亦不占朝堂编制。待差事了结,由齐国公将你功过奏报上来,朕再另行处置。”
荣显闻言,心中一惊,忙再次躬身叩拜:“臣谢陛下信任,定当尽心协办,不负陛下所托。”
赵祯说着,指尖轻轻叩了叩御案,嘴角先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目光落在荣显身上时,连声音都松快了些:
“恩,你家先前不是请了齐国公做中间人?你这趟跟着去,正好顺路去看看盛家姑娘。”
张德义心头一麻,官家待荣显,哪里是寻常君臣的分寸,分明是把这少年郎真当成了自家长辈疼的子侄。
连荣家议亲都特意关照到了,为此还安排了个闲职,妈耶,以后富昌伯爵的银子不能拿了。
“谢陛下。”
好耶,奉旨看未来媳妇,荣显美滋滋的,果然,官家知道我是个好的,毕竟我连未来老丈人都卖。
盛渣,养马去吧你!
…
扬州
盛家,寿安堂
“阿嚏,阿嚏…”
盛纮揉了揉鼻子,欣喜的拿出知州给的信。
“母亲,许夫子的信来了,信中对于荣家二郎极尽夸赞,称文采过人,秀才功名也是等闲。”
盛老太太赶紧接过来一看,信中没有提到盛家,反而象是老师给好友吹嘘自家宝贝学生的语气。
这说明知州没有跟许敬文说盛家议亲之事,反而倒显得更加真实,不过也有些过度夸赞,特别是说荣显过目不忘。
她是不信的,世上哪有这种过目不忘的本领,除非是活着的文曲星。
“好好好,真是险些错过一桩好婚事,若是真如信中所言,荣家二郎真的浪子回头,倒也是个良配…”
噗嗤!
话还没说完,就听王若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打断了她的话。
盛老太太神色不变:“大娘子,可是觉得我的话有什么不对,华儿是你生的,婚姻大事,当然你说了算,我老婆子也管不了许多。”
啊!
王若弗懵了,抬头看向老太太,眼神透着迷茫。
带不动,真的带不动,刘妈妈赶紧掐了大娘子一把。
“你掐我干什么?”王若弗瞪了眼无奈的刘妈妈。
不过也反应过来了,应该是她手里信的缘故,于是赶紧解释:
“母亲,这是我姐姐来的信,那荣家二郎,前些日子在樊楼吟诗作对,居然写了一首千古,连陈大相公都称赞过,所以现在汴京城都在说…噗嗤…”
她有些忍不住想笑:“都说官人是捡着金元宝还往外推,放着荣二郎那样的好女婿不认得…官人现在在汴京可出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