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扬州的水路
一艘乌篷官船正顺长江东下,船头立着的青色官袍男子,正是奉命赴汴京的舒州通判王安石。
只因某些原因,本应该直接前往汴京的他,转道先前往了扬州,此行是为了一件私事,也有一件公务正好处理。
他负手而立,衣袍被江风拂得猎猎作响,鬓边发丝沾了些水汽,却浑然不觉,目光始终落在江岸两侧,时而掠过连片的稻田,时而停在摆渡的渔舟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暗自盘算着沿途州县的农桑近况。
“通判大人,已过池州地界,再过两日便能抵达扬州码头。”船夫上前禀报,语气躬敬。
王安石头微微一点,转头看向船舱内堆着的卷宗,沉声道:“尽快,以最快时间赶到。”
说罢便转身回了船舱,将江景抛在身后,只一心扑在公文上。
案头的青瓷茶杯早已凉透,他却顾不上斟新茶,笔尖在纸上疾书,时而蹙眉思索,时而提笔批注,将沿途所见的民生问题与心中所想相互印证,密密麻麻的字迹里,满是对政务的严谨与执着。
同行的小厮见他连日如此,忍不住劝道:“主君一路劳顿,不如稍作歇息,扬州城繁华,到了那里再细细筹划也不迟。”
王安石放下笔,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眼神却依旧坚定:“公干之事,岂容拖延?沿途州县的情况,早一日摸清,便早一日能为百姓谋对策,怎可因路途劳顿便懈迨?”
话音刚落,他便又拿起另一本卷宗,仿佛刚才的疲惫只是一瞬的错觉。
江风顺着船舱的窗棂吹进来,带着江水的腥气,却吹不散他眉宇间的专注与执拗。
这艘小小的官船,于他而言,不过是移动的书房,无论身在何处,“为官谋实事”的念头,始终如磐石般刻在心头。
两日后,扬州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江天尽头,青砖黛瓦映着长江波光,码头处商船云集、人声鼎沸,一派繁华景象。
王安石却未多作停留,抵岸后便直奔扬州驿馆住下,已是暮色四合。
府衙驿馆的灯下,他正整理准备日后呈报朝廷的心血,幕僚忽然推门而入,递上一封来自京城的信函:“大人,京中传来消息,朝廷召您赴京任职,有意拟授集贤校理之职。”
王安石接过信函,快速浏览完毕,眉头微微一蹙,将信函放在案上,语气平淡却态度明确:“集贤校理虽清贵,却多是校勘藏书的闲职,于民生政务无甚助益,替我回禀,此职我辞不受。”
幕僚闻言,心中早已了然,这位通判大人向来不重虚名,只恋实务,倒也不意外他的决定,只是轻声提醒:“大人,这可是进入中枢的好机会,贸然拒绝,恐会得罪朝中官员。”
“为官者,当以百姓福祉为先,而非汲汲于仕途虚名。”王安石拿起笔,继续在卷宗上批注,眼神愈发坚定,“若朝廷真有意重用,自会授予能办实事的职位。”
幕僚无奈,只能匆匆离开。
驿馆
荣显躺在床上,直勾勾的看着上方的帐幔,不知道想些什么。
“好无聊啊!”
盐务不用他,两位御史就是取代他的,况且一开始他就是来议亲的,只是因为各种原因,下聘后没有回汴京。
剿匪也已经结束了,他突然无事可做,每天不是造琉光宝鉴就是吃睡,也就晚上能出门热闹热闹。
大周跟宋朝差不多,晚上没有宵禁,是最热闹的时候,而且大周人特别喜欢熬夜,晚上都是夜半子时才睡觉。
无他,太热闹了。
荣显这几天晚上就没有早睡过一次,实在是逛嗨了,他头一次亲眼见到这么热闹的街道。
现在想想,以前过得都是什么苦日子,习武,读书,写课业,跟和尚每天吃斋念佛没什么区别。
这不,今天早上顶不住了,硬生生睡到日晒三竿才醒过来,直到现在还哈欠连连。
“承砚,研磨。”
承砚嘴角一抽,又来了,但还是乖乖去忙活起来。
荣显一骨碌儿坐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来到桌前,提笔冥思片刻。
又扫了眼一旁的朱批完送回来的折子,无奈叹了口气。
…
臣荣显谨奏:
恭请陛下圣安、皇后娘娘圣安、荣妃娘娘圣安、大皇子殿下圣安、二皇子殿下圣安…
恭祝陛下龙体康泰、国运昌隆,皇后娘娘与荣妃娘娘芳龄永驻、懿德远播,大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聪慧康健、福泽绵长!
赵祯朱批:昨荣妃私语朕,言揍之尚少。
…
那怕再看一遍,荣显嘴角也不自觉一抽,回想起自己挨的那些揍,历历在目啊!
荣飞鸢是真的打,可不是做戏,而且特别喜欢亲自打,一边打还一边问疼不疼,这特么不是废话嘛!
玛德,皇帝不厚道,老子给你上折子,你给荣飞鸢看干什么,大老爷们儿的事,你怎么能问娘们儿,这不是坑人嘛!
承砚:“少爷,一顿揍而已,现在荣妃打不动你了。”
如今可不是那个挨一下就哭爹喊娘的少爷了,习武两年,抗揍的很,随便荣妃打。
“闭嘴,又不是你挨揍。”荣显白了他一眼,这傻小子压根不知道什么叫血脉压制。
他必须赶紧说两句好话,否则真的被拉到荣福宫门口挨揍,他还要不要脸了。
…
臣荣显顿首泣奏:
臣闻“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此《周易》垂训,万古不易之理也!昔者晏子讽齐景公,进谏必避左右;魏征谏唐太宗,事涉机密,帝未尝轻泄于后宫。盖忠臣进言,非为沽名,实为社稷;君主纳谏,当守秘戒,以安臣心。
臣前日冒死向陛下谏言,本为裨补阙漏、匡正得失,乃君臣之间金石之论,岂容轻传于后宫?今陛下竟将臣之谏言泄露于荣妃娘娘,致使外间或有揣测,臣心惶惶,如履薄冰。夫后宫不得干政,先儒早有明训,陛下此举,既违“君使臣以礼”之道,亦失“慎言秘事”之节。
昔汉武帝因泄露主父偃之谋,致其遭诸候嫉恨而死;汉明帝谨守臣言,故有诸贤敢直言极谏。陛下仁圣,远超前世明君,奈何于此小节不慎?臣非怨陛下偏爱荣妃,实怨陛下轻泄臣言,寒了天下忠臣之心!若今后群臣因惧谏言外泄而三缄其口,陛下何由得知得失、明辨是非?
伏望陛下鉴臣愚诚,念《春秋》“君亲无将,将而必诛”之严,守《礼记》“事君不密则失身”之戒,今后凡臣下谏言,勿轻泄于后宫及左右,以全君臣之谊,以固社稷之基。臣虽不才,愿效犬马,若陛下能纳此谏,臣敢不披肝沥胆、屡进直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