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王猛抬头望向扬州城的方向,微微拱手,心中默念:小衙内,今日一别,后会无期!
他是真的不想再见到荣显了,此前被其手段震慑,早已吓得心里落下阴影。
此番远赴汴京,山高水远,想来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念及此处,王猛只觉心头壑然开朗,连日来的压抑一扫而空,心情愉悦至极。
他猛地大手一挥,声音洪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走,随我连夜赶往瓜洲渡!”
…
扬州府衙内,檀香袅袅,驱散了连日来剿匪的肃杀之气。
荣显端坐在下首的梨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浅啜慢饮,眉宇间带着几分奔波后的倦意,却难掩眼底的清明。
上首处,齐国公与王瑾各执一封书信,看得全神贯注,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信纸边缘,神情愈发凝重。
阶下,两位随行御史则来回踱步,时不时抬眼望向堂内二人,神色间满是期待。
“好!好一个铁证如山!”
突然,齐国公猛地一拍案几,震得桌上茶盏微微晃动,他壑然起身,脸上满是激赏与笃定,
“有这通匪书信在手,那两家暗中勾结匪类的劣迹便无从抵赖,量他们到了何处也说不出半句辩解之词。”
说罢,他转过身,目光落在荣显身上,满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起初让这小子离府“瞎溜达”,只不过是怕再搞出什么麻烦来,没成想这小子竟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不仅一举清剿了秦家垛、白羊山、六合山三处匪患,还顺藤摸瓜揪出了通匪的地方富户,为朝廷扫清了扬州一带的治安隐患。
“贤侄此番辛苦了!”
齐国公走上前,拍了拍荣显的肩膀,语气恳切,“扬州匪患盘踞多年,朝廷屡剿不灭,此番你一举功成,这可是份泼天的功劳,更难得的是,还为陛下收缴了近千贯的匪产与赃款,既除了害,又充盈了国库,于公于私,都是天大的好事。”
荣显放下茶盏,连忙起身拱手,脸上又挂上了惯有的憨厚笑意,语气谦和:
“国公爷谬赞了,下官不过是奉旨行事,为陛下分忧,为百姓除害,谈何辛苦?”
他话题一转,“只是眼下还有一桩事未了——瓜洲渡还有一伙水匪仍在作崇,水匪不比山匪,依托水路纵横,剿杀起来更需周全,容下官先去查明他们的虚实,再做计较。”
他心中已有盘算,对付江蛟这等精通水性的悍匪,硬拼定然得不偿失,不行便再施一记连环计,先摸清对方的巢穴、航线与虚实,再一举拿下,方能万无一失。
“好好好!”齐国公连连点头,对荣显的沉稳谋划愈发满意,“那老夫便静候贤侄佳音,待你剿灭这最后一股匪寇,老夫定联合诸位同僚,为你向陛下请功。”
说罢,齐国公又与两位御史低声交代了几句,无非是后续审讯通匪富户、清点赃款入库的事宜,三人便结伴急匆匆地离开了府衙,毕竟此事牵连甚广,需尽快处置妥当。
府衙内恢复了安静,等着抄家后的结算,一道粗犷洪亮的声音便打破了沉寂:“少爷!您方才说的,可是那瓜洲渡的水匪头子江蛟?”
荣显与王瑾皆是一愣,循声扭头望去,只见堂下站着一人,身着粗布短打,肩头还缠着未拆的绷带,正是刚处理好伤势的陈夯。
他双手抱拳,神色郑重,显然是有话要说。
“正是江蛟。”荣显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倒是没指望陈夯能知晓江蛟的底细,“你莫非认识此人,或是有什么主意?”
陈夯咧嘴一笑,也不废话,直言道:“回大人、少爷,小人往年在扬州码头做急脚递的营生,因腿脚快、耐力足,在码头一带也算有些薄名,常与往来船只打交道,跟那江蛟也算有过几面之缘,知晓他的性子为人。”
“若是少爷信得过小人,小人这便动身前往瓜洲渡,游说江蛟归顺朝廷,他本是贫苦出身,落草为寇也是被逼无奈,只要晓以利害、许以生路,定然能说动他。”
这话一出,王瑾与荣显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惊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本还在琢磨如何对付江蛟,没想到陈夯竟有这般门路,省去了不少麻烦。
“好!既然你有此把握,那便劳烦你跑一趟!”王瑾率先开口,语气中满是欣慰,“若是此事能成,本官亲自为你向国公爷举荐,请功受赏绝无二话!”
得到王瑾的承诺,陈夯大喜过望,当即“咚”的一声磕了个响头,额头撞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全然不顾身上尚未痊愈的伤势,起身便要往外走,荣显与王瑾连忙出言劝阻,他却只摆手笑道:“少爷、大人放心,小人皮糙肉厚,这点伤不算什么。早一日说动江蛟,也能早一日为扬州除害。”
说罢,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府衙,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府衙内再次安静下来,等张明浩满脸喜庆来报,王瑾这才起身,取出几张银票,笑呵呵地递到荣显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赞叹:“贤侄,这是此番收缴赃款中,划拨给你的一份辛劳费,你且收好。”
荣显脸上毫无波澜,直接转手递给身旁的小厮承砚,淡淡道:“收好。”
承砚双手接过银票,指尖都忍不住发颤,待看清上面的数额后,更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压低声音,语气满是难以置信:“少爷!足足六万两!”
六万两白银是什么概念?
露华浓记一年的纯收益也不过如此,相当于一户普通百姓近三千年的总收入,寻常人家若是得了这笔钱,足以富足好几代人,一辈子衣食无忧。
可这六万两,不过是那些通匪富户家产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取走之后竟丝毫不见影响,可见此次抄家收缴的财富何等惊人。
“收好便是,我自有打算。”荣显语气平淡,仿佛这六万两白银在他眼中不值一提。
这点钱,对他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
他身上虽常年不揣多少现银,但他在家中帐房上钱却是不少,只不过他向来不喜铺张,从未动过罢了。
告别王瑾走出府衙大门,晚风吹拂着衣袍,荣显望着天边的星光,心中忍不住嘀咕:想念钱袋子的第一天,那家伙好久没出现了,到底死哪去了?还活着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