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爷爷!”
陈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家哥哥居然“噗通”一声跪地上了!这这这…他脑子当场宕机,半天没反应过来。
不光是他,旁边的承砚也吓了一跳,赶紧驱马护到荣显身边,满脸都是“这匪首怕不是傻了”的诧异。
“少爷,这劫匪怕不是认错人了吧?”承砚偷偷嘀咕,“咱富昌伯爵府可没这种山匪亲戚,这要是被张大人看见了,还以为您在外边养了群糙汉干脏活呢!”
他心虚地瞟了眼身后的张明浩,暗自琢磨:难不成这人还真是主君安插在外的人手,这也太不懂规矩了,没看见还有外人在嘛!
荣显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驱马往前踏了两步,朗声道:“王猛,你不在颍州待着,跑扬州来凑什么热闹?”
王猛心里苦啊!他巴巴跑扬州,图的就是躲开荣显这个瘟神,结果跑了几百里地,还是没能逃过“孽缘”,又撞上了!
虽说他手底下有三百号人,可真要动手,他半点底气都没有。
现在他算是彻底信了陈夯之前的话——这种狠人驱马冲阵,压根没人能拦住。
得,又怂了。
王猛偷偷瞄了眼陈夯,心里把他骂了八百遍:好你个陈夯,两次了!你小子两次都差点把我坑死!
他哭丧着脸回话:“好叫爷爷知道,小的来扬州是投奔贤弟陈夯,没成想码头小吏草菅人命,害了陈夯一家,连小的们也差点被杀,没办法才抢了连飞山暂且安身。”
“今儿这事就是个天大的误会,绝不是针对爷爷您。”
玛德!今晚就卷铺盖连夜离开扬州,王猛暗下决心,实在不行就跑到汴京去讨生活,就不信还能遇上这尊煞星。
荣显可不知道他的小心思,不然指定得笑出声。
不过这会儿,他上下打量着陈夯和王猛,顿时起了招揽的心思。
“你们两个,可愿跟着我?”
王猛虽说不是顶尖能打,但凭着几个人就拿下了连飞山,肯定有两把刷子。
陈夯就更不用说了,挨了三次狠揍都没死,跑起来比兔子还快,回头他都不用骑马,直接骑着陈夯赶路得了——当然,也就想想,真这么干估计陈夯得炸毛。
“愿意!愿意!”王猛嘴角抽了抽,这时候他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拽了拽铁柱和陈夯,眼珠一转,高声补充道:“还请爷爷知晓,我这贤弟被那小吏害得家破人亡,若是不能为他报仇,他恐怕…这辈子都难安心啊!”
这就是王猛的机灵之处,大事从不多替兄弟做主,也正因这份尊重,连飞山上下才都服他。
“哥哥!”陈夯瞪大了眼睛,仿佛第一次认识王猛似的。
王猛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劝道:“回头我再跟你细说,但你要是还想报仇,就听小衙内的。不然待会儿咱们小命都没了,还报个屁的仇。”
顿了顿,他目光诚恳:“贤弟,哥哥啥时候骗过你?再信我一次,成不?”
这话让陈夯瞬间恍惚。很久以前,哥哥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可他当初没听,结果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若是当初听进去了,何至于此?
想到这里,陈夯一拱手,朗声道:“若是小将军能为我报仇,我陈夯这条命,从此就交给小将军了!”
呼!
王猛和铁柱同时松了口气,还好这憨货没头铁到底。毕竟兄弟一场,他们也不忍心看着他白白送命。
对面的张明浩和承砚彻底看傻了,没打起来不说,还把匪首给收编了?
“荣大人,这…这合适吗?”张明浩拍马过来,满脸疑惑。
荣显哈哈一笑,没理会他,反而冲陈夯问道:“那小吏叫什么名字?若是真如你所说,我亲自去找知州大人,还你一个清白。”
陈夯激动得浑身发抖,大声喊道:“李宏!”
“知道了。”荣显点点头,一个小吏而已,回头他汇报今日行程时提一嘴,保管查得明明白白。
在陈夯眼里天塌下来的大事,在他这儿,不过是随口一句话的事儿。
就这么着,连飞山的劫匪没打一枪一刀就解散了。
荣显让王猛回去把山上的粮食分了,兵器收缴后就让弟兄们各自归乡,只留了陈夯跟着他们,浩浩荡荡朝着扬州城赶去。
连飞山
王猛将最后一名弟兄的背影送出院门,聚义堂的木门在身后吱呀合拢,震起梁上积尘。
空荡荡的厅堂里,只剩他一人独坐,案上酒盏早已凉透,昔日兄弟们划拳酣饮的喧闹、论剑谈兵的豪情,此刻都化作穿堂而过的冷风,在梁间打着旋儿,撞得他心口发紧。
“哥哥!”
铁柱的声音象一块石子,骤然打破这死寂。
王猛浑身一震,混沌的思绪被猛地拽回,他腾地站起身,眼底还凝着未散的怅惘,脱口便是一句:“铁柱,不若……不若我们跑了吧!”
铁柱愣住了,脚步顿在门坎上,脸上满是错愕。
自家哥哥又发癫了。
他轻手轻脚凑上前,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规劝:“哥哥莫要浑说,跟着小衙内有何不好?鞍马不愁,衣食无忧,将来若得他青眼,混个一官半职,不比在这山野间当草寇自在?”
“哈哈……哈哈哈……”
铁柱的话刚落,王猛忽然放声大笑,笑声撞在空堂的墙壁上,反弹回来,竟带着几分苍凉的回响。“贤弟啊贤弟,你这性子,真是…”
他缓缓摇头,缓缓坐下,指尖摩挲着冰凉的桌沿,一声悠长的叹息,象是吐尽了这些年的人生沉浮。
“我从前,也和你一般天真。可你当真以为,那勋贵门庭里,能容得下我们这些草莽人?只不过是‘虚恩实控’的把戏而已。”
他抬眼望向窗外,目光穿透暮色,似能望见那座繁华的城池,望见勋贵府邸里藏着的算计。
“大周重文轻武,那些勋贵子弟,不过是靠着祖上的荫庇,承袭了几分虚名爵位,手里哪有半分实打实的军政实权,他们能给我们的,从来不是堂堂正正的出身,顶多是做个看家护院的私奴,仰人鼻息,任人差遣。”
“与其寄人篱下,不如困守山野,或是投军搏杀——哪怕前路凶险,起码命运握在自己手里,而非系在他人的权势兴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