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扬州城里的金铁坊,论锻刀手艺,其实算不上顶尖,比它有名的铁匠铺能数出三四家,只能说各有各的擅长。
可它偏偏有一样旁人没有的镇店之宝——铺子里那柄风翅鎏金镋,在扬州地面上也算闯出了“镗响银巷”的名头
听说那镋足有三百斤重,镋头鎏金镶着青锋,展开的风翅上还刻着云纹,立在铺中角落时,光看那沉坠的模样就让人怯了三分。
扬州城里好些镖行里的壮汉,都曾专程来试,可最多也就将它提离地面,想舞上一舞,竟是半个人也做不到。
更奇的是金铁坊掌柜的说头——这镋原是前朝宇文化及的随身兵器,当年他兵败后,这镋辗转流落民间,最后被金铁坊的老掌柜用半生积蓄购得。
虽不知这话真假,可架不住街坊邻里传得热闹,连外地来的客商都要特意绕去铺子,就为瞧一眼这“前朝遗物”,久而久之,倒成了扬州城里一桩趣谈。
路上长柏也没有再卖关子,将这事说了出来,等讲完的时候,刚好到了金铁坊的门口。
“少爷,到了。”
顾廷烨第一个跳了下去,也不等两人,直接大步走进了金铁坊。
“真的有,慎之兄,快来看。”
金铁坊的伙计一副看土包子的鄙夷目光,不过他见过粗衣麻布的土包子,还没见过锦衣华服的土包子。
这几个土包子品种不一样哎!
于是他走上前去笑道:“小衙内可是为了我店镇店之宝而来,我们店有个规矩,只要你能耍的动,分文不要,送给客官。”
他说的那叫一个掷地有声,无他,没人能耍的动,这玩意儿就不是人用的。
当然,若是真的有人能用,送出去又如何,因为这人注定不凡,结交一份善缘也是好的。
“当真?”顾廷烨不确信道。
伙计昂首挺胸,自信满满道:“自然当真,我们金铁坊百年老店,从不耍赖。”
一听这话,顾廷烨直接上手,心里想着:三百斤估计是吹出来了的,我就不信了。
嗯?好沉!
他虽也是场面习武,可终归是还是没彻底长开,使上浑身解数才勉强抬了起来。
若是成年人,试探过后就会放下,没必要较真,因为真的很重。
偏偏顾廷烨就是个少年郎性子,却是牟足了劲抬了出来。
“要遭!”
他也没想到,自己抬了起来却是放不回去了,一低头可能就泄了力,可他却是抬不动了,手中的兵器朝着一旁砸去。
承砚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明晃晃的刀刃往头上砸来,妈耶!我好象看见我奶奶了。
他想起来了,两年前,主君的小斯就差点被主君劈成两半,今个轮着他了。
“少爷救我!”
嘭!
好重!
荣显伸臂一扶,指尖刚触到镋杆便觉沉力,他却似不费劲般顺势一带,反倒将顾廷烨拉得一个跟跄,跟跄间还撞了下旁边的铁砧,当啷一声响。
荣显斜他一眼,双手稳稳托住镋杆,将这物件拎到身前细瞧,越看眼底的欢喜越藏不住。
那镋头当真是夺目——两翼风翅张开足有两尺宽,边缘淬的青亮寒锋在日光下泛着冷光,竟能隐约映出人影。
翅面通体镥金,岁月没磨去金辉,反倒让那暖亮泛着些温润,翅根处錾的缠枝莲纹细细密密,若不凑近了瞧,根本发现不了莲瓣缝隙里藏着的“大业”二字,字口虽浅,却透着股前朝旧物的沉郁。
再看镋头中央的枪尖,长逾半尺,尖端正对着地面,即便没开刃,那尖细处仍象凝着寒气。
枪身与风翅衔接的地方镶了圈赤铜,铜色已沁成深褐,瞧着倒象是被前人常年握在手里摩挲出来的旧色,越看越显古朴。
“好宝贝!”
荣显朗笑一声,双臂微沉稳住镋杆,只轻轻一送,镋头中央的枪尖便直刺出去,寒光掠空时竟带起细碎风声,握在手里的沉劲与顺手劲儿,比他先前用过的所有兵器都合心意。
这凤翅镥金镋本就是长柄重器,劈可借风翅锋刃破甲,砸能凭三百斤沉力压敌,哪怕不借战马冲势,单是朝着敌军阵脚狠狠一砸,那股子摧枯拉朽的力道,也定能撞得人仰马翻。
更别说还有刺、撩、格的巧劲——刺可戳要害,撩能割马腿,横过风翅还能挡下迎面来的刀枪,攻防都占着周全。
他是喜欢了,一旁的伙计满脸呆滞,嗷的一嗓子嚷嚷起来,边嚷嚷边跑。
“阿爷快来…宝贝要没了…”
不提这个还好说,顾廷烨立马回过神来了,心中大喜:“慎之兄好力气,这家店有个规矩,能耍的动这宝贝,分文不取,你赚了。”
这厮脸都快粘贴去了,眼珠子绿油油的,他实在是太喜欢了。
“这兵器是长柏给我找的,不做数,这样吧,回头你给我寻摸一把七石弓给我。”
他仍旧记得之前的事,既然兵器有了,不如再寻一把好弓,回头宫里还会给一匹好马,现在就差一身盔甲了。
这事闹的,七凑八凑才把家伙事凑齐,可真不容易的。
“七石弓,慎之兄莫不是开玩笑?”
一石差不多120斤,七石就是800斤的力道,那不是正常用的弓,军伍中表演还差不多。
荣显脸色一拉,晃了晃手里的凤翅镥金镋:“你莫不是想耍赖?”
“没,我回头让人给你找。”
开什么玩笑,顾廷烨深知荣显的蛮横,万一这货不管不顾给他一镗,还活不活了。
一旁的长柏终于回过神来了,结结巴巴道:“慎之…兄,你…不是读书人吗?”
“对啊对啊!”荣显把凤翅镥金镋往地上一顿,震得青砖缝里落了点灰,他却理直气壮地咧嘴笑,露出几分捉狭:
“旁人若是听得进我的道理,那自然好说,若是听不懂也没关系,我也略通些拳脚,到时候用这镋杆给他们‘讲’,保管比嘴巴说的更‘明白’!”
长柏扫了眼凤翅镥金镋沉默了。
妈耶!三个姐姐都比不上一把兵器重,这亲事不议也罢!
他真怕晚上睡觉的时候,荣显伸个骼膊腿,就把自家姐姐捣出重伤来,到时候怎么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