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被病痛折磨的人痛苦到极致的无奈放弃。
也是一个长期承受痛苦的人即将崩溃的绝望。
“尚宁,不许胡说!”乔敬贤的声音发紧,替儿子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那冰凉的肌肤,眼底的痛色更浓,“爹找到了血灵芝,你的病有救了。”
他转过头,原本是不信江言沐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真有治病救人的本事。
但这一刻,他却无比期望奇迹会降临,看着江言沐的目光如同看着一根救命稻草。
江言沐走近,目光扫过,案几上还放着一个药碗,里面只剩下少量干涸的药渍。
她凑近看了看,这才转头看向这位江大公子。
少年面色是久病的青灰,嘴唇却透着不正常的淡黑,眼窝深陷,长长的睫毛耷拉着,毫无生气。
乔尚宁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苦笑,没再说话,只是那双黯淡的眼睛,落在江言沐身上时,带着几分麻木的漠然。
许是病得太久,他早已不相信什么“会好起来”的话了。
江言沐没有急着搭话,只对乔敬贤颔首示意,随后在榻边的圆凳上坐下,伸出手,轻轻搭在乔尚宁的腕脉上。
管家刚要吩咐掌灯,江言沐说:“开窗吧!”
管家为难:“大公子不能见风!”
江言沐摇头叹气:“这屋子能把人腌入味了,不要说病人,就是好人在这里也待不住。不通风透气,病在屋中,好不了!”
听她这么说,管家迟疑着又看乔敬贤,见他点头,赶紧去把窗打开几扇。
江言沐指尖触到那微凉的皮肤,感觉到脉象后,便微微蹙眉。
脉象细弱,却又时断时续,像是风中残烛,明明灭灭,更诡异的是,脉息间藏着一丝极阴寒的滞涩感,寻常医者怕是只会当成体虚难治。
她凝神感受了片刻,又抬手拨开乔尚宁的眼睑,只见少年的眼白处,布着几缕细密的青黑色血丝。
“大公子平日里,是不是总觉得四肢发冷,夜里盗汗,经常心口发闷,喘不上气?”
“是!”乔尚宁的声音了无生气。
“大公子咳嗽的时候,是不是感觉有一根线牵扯着心口,每一咳嗽,心就抽痛,像快要断气。但别的脏腑都没有感觉?”
乔尚宁猛地抬眼,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波澜。他看着江言沐,嘴唇动了动,半晌才哑着嗓子:“是……是的!”
乔敬贤更是激动,上前一步,急切地问:“江姑娘,犬子这病,究竟是何缘故?当初请来的致仕老太医说他是先天不足,体虚亏损,可补了这么久,怎么反倒越来越重了?”
江言沐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向乔尚宁,又问:“你每天喝完药,是不是短时间内会觉得身子轻快些,可过不了两个时辰,便会越发疲惫?”
“那些药……那些药喝完,我确实会先舒服一阵,然后就更难受了!”
乔敬贤敏锐地感觉有什么不同:“是药有问题吗?”
江言沐指了指药碗:“这药,确实有些问题。大公子,你每天喝的药,是不是总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都不需要蜜饯,就能一口喝下?”
江尚宁又点了点头。
“怎……怎么会有问题?那些药,都是那位老太医留下的方子,抓的都是名贵药材啊!”
江言沐脸色微微凝重了几分,才缓缓说:“大公子身体里,有幽寒草的毒,至少已经五年了。”
“那,那是什么?”乔敬贤语气喃喃,有些失神。
不是病?是毒?
这个结论,让父子二人都被震得不轻。
难道不是体虚亏损,先天不足吗?
“幽寒草长在阴湿之地,性极寒,只有秦州北部的山上,长年冰雪覆盖的背阳的石头缝里才能生长。长期服用,就会慢慢侵蚀脏腑,阻滞气血,让人的身子一点点垮掉,最后看似病亡,实则是毒发而死。”
乔敬贤有些怀疑:“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中毒?当初齐老御医看过……”
江言沐的声音清晰,一字一句,砸在乔敬贤的心上,“这毒极隐蔽,甚至,要不是知道有这幽寒草的人,都很难想像到是这个原因。很多医者诊脉,都只会以为是先天不足,体虚亏损,根本查不出是中毒。”
管家也不敢相信,忍不住问:“那江姑娘又怎么确定是中毒?”
见江言沐看过他,他赶紧说:“我,我不是质疑江姑娘,是江姑娘说很难看出来!”
江言沐说:“要确定很简单,你可以用针刺入大公子的中指指尖,看看那血,是不是带着一丝紫色?”
乔敬贤和管家都没有说话。
反倒是乔大公子喘息着,艰难地说:“我想看看!”说着,他颤巍巍地伸出了手指。
管家看看乔敬贤。
在看到他点头时,又看向江言沐。
江言沐顺手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针袋,抽出一根针递给管家。
这是完全避嫌的意思。
管家也顾不得多说什么,过去小心地扎破了乔尚宁的中指。
接着,他拿过一块白布,把那血沾去。
白布上的血,不是只有一丝紫色,而是几乎就是紫色了。
乔敬贤脸色黑沉。
江言沐看一眼那颜色,叹气:“大公子这毒,已经入了骨髓。就算有血灵芝,也救不了!”
”是谁下毒害我儿?”得到中毒的结果,乔敬贤的眼睛红了,此刻听说连血灵芝都没用了,只觉得目眦欲裂,像是要把那下毒之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这些年,他为了儿子的病,散尽家财,四处求医,却没想到,竟是有人在暗中作祟,一步步将他的儿子推向深渊!
管家也吓得脸色惨白:“老奴失职,老奴竟然一点也没有察觉……”
大公子中毒都已经五年了。
他似乎想起来,五年前开始,大公子就开始畏寒怕冷,但并不明显,那时候谁都没有在意。
因为大公子也确实是早产儿。
后来这种情况越发严重,直到一年前,已经缠绵病榻。
现在更是严重,几乎是进气少出气多。
乔敬贤脸色难看,更带着一种灰败的绝望。
有什么比眼见得寻到了悬赏灵药,以为能救儿子一命,结果,却得知病入膏肓,灵药无用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