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敬贤回过头。
岳绮晴言之凿凿:“大人,你怎么能确定这个贱……这人拿来的就是血灵芝?市面上鱼目混珠的东西多了去了,拿些普通赤芝染了色,充作血灵芝的骗子,也不是没有!”
她这话一出,乔敬贤伸到半空的手果然顿住了。
是啊,这一年多来,他见过太多拿着“血灵芝”上门的骗子,有拿赤芝冒充的,有拿树舌菌糊弄的,甚至还有拿染色的木头充数的。
他被磨得早已没了当初的急切,只剩下满心的疲惫与谨慎。
岳绮晴见他神色松动,心中暗喜,又趁热打铁:“大人,你还不知道这人是谁吧?她在府城开着一家胭脂铺。”
乔敬贤果然皱了皱眉。
岳绮晴转头看向江言沐,眼神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她开的是胭脂铺,懂的是香粉调配,什么时候竟成了寻药的行家了?连骆家都拿不出血灵芝,她守着铺子卖胭脂的女子,又从哪里得来的这等稀罕物?”
这话倒是戳中了乔敬贤的心事。他也觉得蹊跷,抬眼看向江言沐,目光里多了几分探究。
江言沐淡淡一笑:“这血灵芝,我是从金鸡山深山采来的,不过是念着乔公子病重,想着积德行善才拿出来……”
“积德行善?”岳绮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打断她,“江老板怕不是打着别的算盘吧?你目前中无人得罪岚儿,满城皆知。现在你巴巴地送灵芝上门,是想借着救宁儿的由头,让大人对你感恩戴德,再找小女的麻烦?还是说,你想攀附乔家,借着大人的权势,让你的胭脂铺生意更红火?”
她是在提醒乔敬贤,江言沐与自家女儿有仇,说不定是借着治病的由头,来报复乔家!
管家拿着银票来时就听到这些话,在一旁急得不行,却又不敢插嘴。
夫人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句句都踩在大人的顾虑上,还显得理直气壮。
言沐却丝毫不见慌乱,她看着岳绮晴,眼神平静,甚至还笑了笑:“夫人说我目中无人得罪了令千金,是说我开张那天,令千金故意来找麻烦;还是说,令千金鼓动税吏,在我一应手续齐全,税银缴纳清晰,有文书为证的情况下,还砸了我家铺子的事吗?”
乔敬贤猛地看向岳绮晴。
岳绮晴脸色微微变化,却仍死撑:“你在胡说什么?你自己铺子的事,与我岚儿有什么关系,你还想含血喷人?”
江言沐见乔敬贤没有说话,也不再多说:“我只是想来给乔大公子治病,但夫人一再阻止,还提起我与令千金的恩怨,既已生疑,那就算了。这血灵芝你们不需要,那就当我多事了!”
说完她冲着乔敬贤微微福身行了一礼:“大人,告辞!”
管家急了:“大人,这位姑娘是骆七公子推荐来的。您悬赏二千两求购血灵芝,她是可以直接拿着灵芝领赏的,现在亲自上门来给大公子治病,要不试试?”
看了岳绮晴要杀人的目光一眼,他还是视死如归地说,“还有,血灵芝是真是假,要看过才知道。咱们府里的老药工能认出来的!”
乔敬贤见江言沐从始至终脸色平静,宠辱不惊的样子,忙开口说:“江姑娘请留步,我想验一下血灵芝,可以吗?”
岳绮晴心头一慌,今天要是让江言沐把这灵芝留下,让她诊治乔尚宁,万一乔尚宁真的好了,那她的儿子就再无出头之日了!
“大人,当初御医是说要是有血灵芝就好了,但是也没有留下个药方。宁儿的身子骨,你是知道的,他虚不受补,寻常药材都要慎之又慎,更何况血灵芝这样的猛药?”
她一派恳切,泪水涟涟:“大人,宁儿是你的长子,妾身虽不是他的生母,却也视如己出!妾身只是不想眼睁睁看着他遭罪啊!”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连乔敬贤都忍不住动容。他看着跪在地上的岳绮晴,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江言沐,一时之间,竟有些犹豫不决。
江言沐看着岳绮晴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嘴角的笑意更冷了几分。
她缓缓抬起眼,与岳绮晴平视,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夫人既然这般关心乔大公子,血灵芝出现,不是该欣喜若狂,立刻找人来验真假吗?若是真的,乔大公子有救;若是假的,我拿来假货冒充,乔大人震怒,要治我的罪,这样令千金的恨也解了,这才是两全其美吧?”
岳绮晴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看着江言沐那双清澈却锐利的眼睛,忽然觉得,这个年轻的女子,远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乔敬贤又不是蠢的,立刻说:“把老药工请来!”
管家立刻就去办了。
岳绮晴还想说什么,乔敬贤语气冷了几分:“夫人,客人来了,你去准备一下宴席!”
客人?大人竟然管这贱人叫客人?
面对他冷冷的眼神,哪怕心中恨极,岳绮晴也不敢再多嘴,狠狠盯了江言沐一眼,这才离开。
老药工看见那株血灵芝,眼神颤抖,连手都在微微颤抖,验过后,对乔敬贤说:“恭喜大人,终于寻到了血灵芝,大公子有救了!”
乔敬贤也很高兴,从管家手里拿过银票,递给江言沐,语气诚挚:“江姑娘,多谢!”
江言沐没有马上去接那叠银票,而是说:“大人,据我所知,你们并没有医治大公子的具体药方。而且,您悬赏血灵芝已久,这期间,大公子的病情也许有所变化。血灵芝确实药性勇猛,不是一般人能服用的。我略通岐黄之术,要是你能信得过,我可以先大公子诊治一番,到时需要用到血灵芝,再付银子不迟!”
乔敬贤不由看了她一眼。
小姑娘年纪轻轻的,他不怎么相信。
但是想了想,他还是点了头。
“江姑娘,请!”
一直到了内室,门开处,一股混杂着药味与淡淡霉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的窗棂半掩着,光线昏沉,勉强能见榻上躺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听见脚步声,他艰难地掀了掀眼皮,顿时就咳嗽起来,咳得身子都微微发颤,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一派病入膏肓之相。
乔敬贤快步过去给他抚背,终于,咳声停歇,少年有气无力地说:“爹,孩儿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