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魏国公府门前停下。
午时初,一上午没停的飘雪,也变的渐渐稀松起来。
铅灰色的云层裂开几道缝隙,漏下稀薄的阳光,照在国公府门前石狮子积雪上,泛着淡淡冷光。
黄元江跳下了马车,转身止住要下马车的林安平。
“你就甭来客气这一套了,外面冷的嘞,你先回去吧,晚上酒楼见。”
“那我就不下去了,”林安平已是探出半个身上,闻言拱手,“兄长慢走。”
目送黄元江进府,林安平吩咐魏飞赶车回林府。
车轮碾过碎冰渣雪的街道,发出特有的声响,林安平撩起帘子往外瞥了一眼。
正值午时,沿街食肆大堂的热气在铺子门口飘散,行人裹着棉服,口中呼着白气。
“魏飞,停一下。”
“爷?怎么了?”
林安平目光落在街对面一间铺子上,“去买些卤肉带回府。”
“好嘞,爷。”
魏飞跳下马车,径直朝对面肉铺走去。
马车候在原地,林安平挑帘依窗而望,廊檐下两个孩童小手冻的通红,绕着檐下柱子正相互丢着雪球。
目光斜移,便见魏飞抱着纸包卤肉走出了铺子。
回到了林府,林安平下了马车,上了台阶,恰好碰到耗子与菜鸡脚步匆匆出门。
“爷,您下朝了。”
“嗯,”林安平皱眉一眼,“你二人慌里慌张出府作甚?”
“俺们俺们”
菜鸡耷拉着脑袋不吱声,耗子吞吞吐吐在那,还不时瞄一眼台阶下魏飞。
林安平侧头,魏飞正抱着卤肉走上台阶。
“你们有事?”
魏飞一副心虚模样,“没没啥事”
“那就是有事,”林安平瞪了三人一眼,“随我进门。”
林安平抬腿入了院子,三人耷拉脑袋跟在身后,菜鸡扯了扯耗子袖子,被耗子甩开。
走了几步,林安平猛然停下,后面三人你撞我,我撞你,最后险些撞到林安平身上。
林安平冷着脸转身,三人立马站的规规矩矩。
“说吧,什么事瞒着我?”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后耗子菜鸡齐齐看向魏飞。
耗子还很贴心上前,把卤肉从魏飞怀里拿到自己手中。
廊檐处,林之远打着哈欠踏出门,一眼瞥见院中情景,又打着哈欠转身回到门内。
“爷,您别生气,没啥大事,”魏飞小心翼翼开口,“就是,就是”
“就是明日季大哥成亲,”菜鸡直接说出了口,“爷,季大哥说怕麻烦您,就没让俺们告诉您。”
“俺们这是准备去他家里,帮着忙活忙活”
既然菜鸡都说出来了,耗子此刻也在一旁开了口。
“魏季成亲?”林安平蹙眉望着魏飞,“这叫不是啥大事?你是没听过终身大事这个词吗?”
魏飞低着头不吱声。
林安平抬起手,手指在三人面前重重点了点,气的一时不知是骂他们还是踹他们。
最后,还是踹了一人一脚,力道有点大。
踹完三人,林安平进了正厅,菜鸡急忙泡了一杯热茶递到手中。
“是与方姑娘吗?”
“是,”魏飞站在厅内点头,“爷,大哥他也没想着操办,就简单拜个天地,所以才”
“我知道了,”林安平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正要放下茶杯时,手上一顿,“老爷知道此事吗?”
“知道”耗子缩了缩脑袋,“方姑娘在城内也没有家,老爷就让他从富悦客栈出嫁”
“合着就我一人不知道?”林安平没好气开口,“行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
三人忙不迭退出了正厅。
林安平随之也跟着起身,径直往书房方向走去。
书房门口,林安平掸了掸身上袍子,伸手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书房内窗子开着半扇,正午的阳光斜洒进来,将将洒在书案上。
“爹,对账呢?”
林之远脸上半边阳光抬起头,“哦嗯,记账呢,朝会结束了?”
“嗯,”林安平在一旁椅子上坐下,“客栈生意咋样?”
“还行,凑合,”林之远捋了捋胡子作势起身,“刚好爹要到客栈去一趟”
“去布置吧。”
林之远脚下一顿,“啥?”
“儿子能理解魏季的想法,无非不想招摇,打着儿子的名号,”林安平淡淡开口,“他着实想太多了,即使不在京都城内大办,我于情于理都是要去的。”
“嗐”林之远叹了一口气,“你也别怪他三个,是爹让他们不要说的。”
“你天天公事太多,又加上现在朝堂微妙,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明天成亲,儿子会去,”林安平知道父亲心疼他,“这事先不提,今个朝会陛下任命了三孤。”
“哦?”
接着林安平便将朝会之事说与父亲听。
林之远坐了回去,随手将案上账册合上。
“皇上封你为少傅,田子明为少师,黄元江为少保?”
“是,”林安平望向父亲,“爹,您怎么看?”
林之远没有立刻开口回答,抬眼望向窗外,窗外不见雪花,偶有碎雪落在窗棱上。
“皇上在皇上诞下后用田子明”林之远捋着胡子淡淡开口,“非看在其为国舅面上,而是别有用意。”
“意在何处?”
“田子明是皇后唯一兄长,皇上登基这一年多来,对田家既不冷落,也不重用,朝中定会议论,说皇上这是防着外戚坐大。”
林安平坐在那点头,正常人都会这样想。
林之远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突然重用,任命为少师,这是东宫三师之首,未来储君的首席,这份恩宠,来得突然,也来得厚重。”
林安平点头,“确实突然。皇子昨日才降生,今日便定下东宫属官。”
“正因为突然,才见深意,”林之远看向儿子,“第一层用意,是安内,皇后刚诞下嫡长皇子,重用她兄长,便是给她底气,这是安稳后廷。”
“第二层,”他竖起两根手指,“是试外。田子明这一年多虽未得重用,但毕竟是皇后兄长,心中难免有所期待,也有所不满”
“不满?”林安平这一年都在外面跑了,与田子明接触极少,“田子明会这么傻?”
“儿啊,知道这世上什么最多变吗?”
林之远目光深邃了一些。
“是人心,人心最多变,也是最经不起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