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平铺皆一色,光辉未数琼瑶白。
四山苍翠不可寻,但见凌空耸银壁。
午后的大雪,让庄严的宫阙有了别样之美。
琉璃瓦上积了厚厚的雪,飞檐翘角挂满冰凌,在灰蒙天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宫道上的积雪被宫人们扫到两侧,堆成一道雪墙,白雪与红色的宫墙相衬。
林之远这会迈进富悦客栈不提,宫中御书房之中,正坐着君臣三人。
地龙烧得暖意绵绵,角落铜炉中炭火闪烁着暗红,香炉中散出袅袅檀木香
下朝之后,林安平和黄元江便被留到御书房。
此刻,宋高析一袭明黄袍子坐在龙榻之上,林安平和黄元江侧坐于龙榻之前。
“今个朝堂上,候云宏宣读兵报,你二人皆闭口不语,”宋高析手指轻轻点在小案上,“半个月破王城,郑拉侂投降,南凉王室一百三十余人已到京都”
宋高析说着,不忘淡淡瞥了二人一眼。
黄元江耷拉着脑袋,有点犯困的模样,林安平手心捧着茶杯盯着自己鞋面。
“这南凉一役,足以用漂亮来定论,你说呢?黄元江?”
黄元江耷拉着脑袋点了点
“小公爷?!”
“啊?”黄元江猛然抬头,见皇上怒瞪自己,急忙起身跪下,“臣有罪!臣昨夜失眠了,臣无礼至极!请陛下责罚!”
“呵、”
宋高析鼻尖轻哼一声,既然犯困那就跪着吧,越来越像魏国公了。
懒得搭理黄元江,宋高析抬眉看向林安平。
“陛下所言极是,”林安平微微抬头开口,“确实可言之为漂亮,足见勇安侯勇不减当年,谋不减年高,能分兵阻截援军,再集中兵力猛攻王城,用兵老辣也”
“汉华有此砥石,足以震慑异邦宵小,”林安平最后还不忘补充一句。
“咱也这样认为”
“闭嘴!”宋高析斜了黄元江一眼,随后道,“不只是用兵老辣,战后处置也得当,兵报言,徐奎安抚降臣,整编降卒,开仓大赈百姓”
宋高析每一个字从口中出来,神色都很平静。
“朕的旨意尚未到,能做到如此,足见周到。”
皇上话音一落,林安平心中微动,眉头微不可察轻抖一下。
这话,本是夸赞之言,可细琢磨一下,似乎有些别的意味。
林安平抿了抿嘴,皇上态度未明,还是先不开口的好。
不出所想,皇上的声音再度响起。
“他是周到了,朕可就麻烦了,朕敢断定,明个就有弹劾的折子一本本到朕的手中。”
“连他们会弹什么,朕想到都头疼,什么擅允亡国之君仍居王宫,擅将部分降卒编入汉华军中”
黄元江跪在那里屁股动了动,还好有地龙,地砖也是暖暖的,就是膝盖不舒服。
“若仅如此,朕倒是可以不予理会,就怕那些脑子搭错筋的,再在大殿上说出什么混账之言,如徐奎在南凉有收买人心之举,不顾圣明强打南凉,只为得南凉那隅土自立权势”
书房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安静的可以听到角落炭火噼啪声。
林安平匆匆抬了一眼望向皇上。皇上脸上并没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之色。
“陛下,臣有话要说”
宋高析斜向黄元江,“起来吧。”
“谢陛下,”黄元江麻溜起身,站在那躬身抬手,“勇安侯乃是两朝老将,对朝廷忠心耿耿,那些酸文之臣,就他娘的会乱嚼舌根,臣认为他们就是嫉妒。”
黄元江在皇上面前爆粗口,宋高析也没有理会,抬手示意其坐回椅子上。
“朕知道,”宋高析语气依旧淡淡,“正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徐奎功劳越大,非议就会越多。”
手指依旧敲打着小案,小案上茶盏内热气淡淡。
“然”
林安平身子动了一下。
“然那些嚼舌根的,也并非乱嚼一气,不是全无道理,南凉新破,安抚百姓当可为”
“整编降卒,处置旧臣却不可为,这自有兵部与吏部来做,他先做了,再上奏,这叫什么?叫先斩后奏,能不让人嚼舌根吗?”
这话皇上说的轻松,实则很重,兵部和吏部做事那也是皇上先下旨不是。
徐奎此举可以理解为稳住南凉局势,但不否认有欠妥当之举。
林安平和黄元江也都自觉起身,微微躬身低眉站在那里。
宋高析敲打小案的手指一顿,抬眼看向两人,脸上浮现淡淡笑意。
“你二人这是作何?朕只是说说,若真疑他,就不会在这御书房中跟你们说这些了。”
“陛下英明”两人异口同声。
宋高析下了龙榻,从二人眼前走过,径直走到御书房门前,望向门外洋洋洒洒的飘雪。
林安平和黄元江也是紧随其后,站到了皇上身后左右。
“南凉这片土地啊”宋高析目光落在腊梅枝丫上,“北可连着北关,南临汉华,东通着罗斯,位置不可谓不重。”
“徐奎也明白这个道理,”他继续道,“也奏请朝廷尽快派文官接管,设郡县,置流官。”
黄元江暗自松了口气,听皇上话音的确没计较徐奎太多。
林安平则望着落雪不语。
“徐奎是个聪明之人,”宋高析回头望了二人一眼,“他知道朝中多口舌,也说了自己年事已高,待局势稳定,回京解甲,呵呵”
听到皇上的笑声,黄元江在心里促狭了一下。
皇上一笑,生死
黄元江心中这样想着,不免觉得有点好笑。
一转头,看到林安平正瞪着自己,急忙把刚弯起的嘴角压了下去。
林安平这才悻悻收回目光。
“朕这个舅舅啊,就是想太多了,五六十岁的年纪哪里老了,”宋高析收回目光转身,轻叹了一声,“朕登基不过一年,需要他帮衬的地方还有很多。”
宋高析不紧不慢抬腿,转头看向林安平,“朕说的可有错?”
“陛下无错,”林安平沉吟一下躬身道,“臣以为勇安侯也没想错,他所求应当是安稳,南凉大捷,功勋已立,想着的是荣回京都,安享晚年。”
“咱也”
黄元江吐出两个字,又急忙闭上嘴巴,因为皇上正望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