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月瑶的手指，点在镜面上。冰凉的玻璃，却触碰到了一个温热的灵魂。镜子里，那个趴在刘嫣肩头的透明小女孩影子，僵住了。它那空洞的“眼睛”，头一回有了焦点，直直看向江月瑶探入镜中的指尖。
刘嫣没有动，她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看着镜中那个她看不见的妹妹，和那个伸出手指的陌生女人。王菲和沈行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了这诡异又庄严的一幕。
“你迷路了。”江月瑶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是在对一个受惊的小动物说话，“你找不到回家的路，所以只能一遍遍地唱这首歌，希望有人能听见。”
镜中的小女孩影子，身体颤抖了一下。那首在刘嫣耳边回荡了无数个日夜的诡异童谣，停了。
“姐姐搬家了，你找不到她。”江月瑶继续说，她的指尖，在影子的眉心处，轻轻画了一个符号，“你唱的这首歌，不是要吓她，是在问她，‘我的朋友，你在哪里呀？’”
刘嫣浑身一僵，眼泪毫无预兆地从她麻木的眼中滚落下来。这句话，她听了十年。十年前，妹妹失踪后，她每个晚上都会做同一个梦。梦里，妹妹就站在街角，唱着这首童谣，用最后一句歌词问她：“姐姐，你在哪里呀？”
“妹妹……”刘嫣的嘴唇哆嗦着，发出了十年来的第一声呼唤。
镜中的小女孩影子，听到了这声呼唤。它缓缓地，从刘嫣的肩膀上直起身，转向镜子里的刘嫣。它的身影，不再那么透明，五官也开始变得清晰，就是十年前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模样。她的眼睛里，不再是空洞，而是蓄满了委屈的泪水。
“姐姐。”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不是从空气中，而是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
江月瑶收回了手。“她找到你了。”
“我……我该怎么办？”刘嫣看着镜中的妹妹，手足无措，眼泪流得更凶了。
“跟她告别。”江月瑶说，“她逗留太久了，再不走，就要散了。”
刘嫣伸出手，颤抖着抚上镜面，想触摸妹妹的脸。“对不起……对不起，小雅……是姐姐没有看好你……”
镜中的女孩摇了摇头，眼泪也掉了下来，化作点点光斑消散。“姐姐，我该走了。有人在等我。”
它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化作无数萤火虫一样的光点，从镜子里飘飞出来，在房间里盘旋了一圈，最后汇聚成一束光，投向了天花板，然后消失不见。
房间里那股盘踞已久的阴冷和悲伤，瞬间烟消云散。
刘嫣耳边的童谣，终于停了。她趴在化妆台上，压抑了十年的痛苦和思念，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哭得撕心裂肺。
王菲走过去，轻轻拍着她的背，眼圈也红了。
沈行知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他办过无数案子，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可这样一场跨越阴阳的告别，还是让他感到震撼。
就在这时，一阵刺耳的手机震动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悲伤气氛。
王菲皱着眉，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怎么了？”沈行知问。
王菲没说话，只是把手机递了过去。屏幕上，是国内最大的娱乐门户网站推送的头条新闻，标题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仙途》剧组官宣：打破内定传闻，面向全网公开选角！”
“公开选角？”沈行知念出声，随即看向江月瑶，“黎梦不是说，这角色早就定了孟青岚吗？”
王菲拿回手机，迅速点开新闻下的评论区，一边滑动一边说：“这才是最高明的手段。现在全网都在夸《仙途》剧组有魄力，夸陈维导演不畏资本，给了所有演员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公平？”沈行知冷笑一声，“前脚刚把两个有力的竞争者一个弄伤，一个逼退，后脚就来演这么一出戏。这不就是脱了裤子放屁吗？”
“你说的粗俗，但就是这个理。”王菲的脸色很难看，“他们这一手玩得太漂亮了。先把场地清干净，再搭一个‘公平竞技’的台子，大张旗鼓地让所有人上来比试。最后，孟青岚再以‘无可争议’的实力拿下角色。到时候，谁还能说半个‘不’字？”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江月瑶。“你看，热搜已经爆了。‘《仙途》公开选角’、‘陈维硬刚资本’、‘孟青岚众望所归’，三个词条挂在最上面。底下的水军和粉丝已经把气氛烘托到位了，都在刷‘支持孟青岚’，‘只有青岚才配得上这个角色’。”
“他们这不是选角。”江月瑶看着那些刷屏的评论，声音很静，“他们是在造势，是把所有人的期待和愿力，都汇聚到孟青岚一个人身上。”
“没错！”王菲一拍大腿，“等这股势造起来，就算陈维导演再不愿意，也顶不住舆论和资方的双重压力。这根本不是选角，这是给孟青岚办一场盛大的‘加冕仪式’！”
沈行知听得眉头紧锁。“这也太无法无天了！把所有人都当傻子耍？”
“在资本眼里，观众就是流量，就是数据，傻不傻不重要。”王菲叹了口气，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力感，“现在这台子已经搭起来了，就看孟青岚怎么上台，唱完这出独角戏了。”
江月瑶没有说话，她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外面的阳光照进来，驱散了房间里残存的阴霾。刘嫣的哭声也渐渐停了，她趴在桌上，因为情绪耗尽，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没事了，睡一觉就好。”王菲过去给刘嫣盖了条毯子，回头对江月瑶说，“江大师，这次真的谢谢您。刘嫣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
“你刚才说，这台子是给孟青岚搭的？”江月瑶打断了她的话，回头问道。
“是啊。”王菲点头，“所有人都知道，这就是走个过场。”
江月瑶的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那张《仙途》的宣传海报上。海报上，云雾缭绕的仙山之巅，一个模糊的女性背影御剑而立，衣袂飘飘。
“谁说，搭好的台子，就一定要让内定的人唱？”
王菲和沈知行都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王菲的心跳漏了一拍，一个疯狂的念头涌了上来。
“陈维导演不是嫌她的眼睛里没有‘仙’，只有‘鬼’吗？”江月瑶的视线，从海报上移开，落在了王菲震惊的脸上，“他不是想要一个真正有灵气的女主角吗？”
“是……是啊！可现在上哪儿找去？有实力的不敢来，有胆子来的没实力，这根本就是个死局！”王菲急道。
“公开选角，面向全网。”江月瑶重复着新闻标题里的八个字，“既然是公开的，那谁都可以去，对吧？”
沈行知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他看着江月瑶，像是头一回认识她似的。“你……你该不会是想……”
江月瑶没理他，她只是看着王菲，问了一个问题：“华姐，你在圈里人脉广。帮我弄一张《仙途》试镜会的入场券，有问题吗？”
王菲的嘴巴张成了“o”型，她看着江月瑶那张平静无波的脸，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剧烈的冲击。
“江……江大师……您……您要去试镜？”王菲结结巴巴地问，“您要去演戏？”
让她去捉鬼，去看相，去断命，她信。可让她去跟孟青岚抢角色？这……这是什么路数？
“我不演戏。”江月瑶的回答，让王菲和沈行知都松了口气。
可她下一句话，又让两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去砸场子。”江月瑶说得轻描淡写。
“孟青岚费了这么大劲，又是清人，又是造势，不就是想安安稳稳地把《仙途》这个大项目的气运吃到嘴里吗？”
“既然她把戏台都搭好了，锣鼓也敲响了。”江月瑶的嘴角微微动了动，眼神锐利如刚开刃的刀。
“那我不去给她捧个场，岂不是太不给面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