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绑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个还能动弹的青壮就要扑上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小弟心中狂呼:“大仙!金鲤大仙救命啊!”
……
几乎是同一时间。
刚刚从坊市赶回来的馀庆,身形猛地一顿。
识海之中,突然传来一阵呼喊声,是周小弟!
他分出一丝心神,凝神听去。
“大仙救命!村里的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都开始上吐下泻,那祭司下了山,说三哥中了邪术,是祸害全村的源头!现在有好些个山神信众都听了他的话,要绑了三哥去河边祭天驱邪!”
“什么?!”
馀庆心中顿时涌起一阵怒火。
好一个马道人!好一个山神走狗!
本以为他们最多也就是装神弄鬼抢抢香火,没想到手段竟然如此下作。
罔顾村民性命,施展邪法不说,还要以此毁了王三!
但此刻,面对慌张的周小弟,作为主心骨的他必须镇定。
强压下心中愤怒,他的声音直接降临在周小弟的脑海深处。
“莫慌。我马上就来,你且听好。”
周小弟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心里的慌乱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当即在心中应道:“大仙,我听着呢!”
“那马道人有备而来,村民此刻也被恐惧冲昏了头脑,你若强行阻拦,只会激化矛盾,甚至可能伤了你自己。你现在,不要硬顶。那个马道人既然想带王三去河边,那就让他带去!”
馀庆的思绪飞转,不过短短几个呼吸,便定下了计策。
“去河边?”周小弟一愣。
馀庆沉声道:“不错!在岸上我或许还多有顾忌,但只要到了河边就有的是机会出手……到时候,再不济我也能把王三救下来!
你现在要做的,是保全自己。假装抵抗几下,然后被打退,退到一边去。别让他们伤了你。
然后……找个机会,偷偷告诉七叔公一句话。”
“什么话?”
“你告诉他,让他别急着站队,不管信不信我,把人移交官府处置!”
“移交官府?”周小弟虽然聪明,但毕竟年少,一时没转过弯来。
“那马道人不是说王三被妖邪附体吗?官府里有灵明稽查司,有没有妖气,一验便知!那马道人心里有鬼,他敢让官府的人来验吗?”
“只要这一招将住了他,接下来的事,就由不得他了!”
周小弟眼前一亮,也是心下大定。
……
现实之中,也不过是一瞬间的愣神。
眼看几个大汉拿着绳索扑上来,周小弟大喝一声,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根木棍。
胡乱挥舞了两下,象是拼尽全力一般打在了空处,然后被一个汉子一脚踹在腰眼上,跟跄着滚到了路边的草垛里。
“三哥!”他趴在地上,发出一声惨叫,却再也爬不起来。
那几个汉子也不理他,一拥而上,将早已被马道人施法定住双腿的王三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起来。
“走!去河边!”
马道人见状,满意地点了点头,大袖一挥,率先朝河边走去。
周小弟此时才从草垛里探出头来,呸地吐出一口唾沫。
顾不上身上的疼痛,他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摸到了脸色阴沉的七叔公身边。
七叔公家中倒是无人中毒,喝的也是昨天打的水。
他虽然跟在人群后面,但眼神却一直在马道人和王三之间来回游移,面上也带着明显的怀疑。
“七叔公……”
一声极低的呼唤传来。
七叔公一转头,便看到周小弟凑了过来。
“七叔公,这根本就是那祭司的阴谋!”周小弟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
“刚刚金鲤大仙说了,您可以不信任何人,只是这事儿最后不能由着那妖道胡来,得报官!”
七叔公瞳孔猛地一缩。
他深深地看了周小弟一眼,随后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
云母溪畔。
这里原本是一片平坦的滩涂,馀庆来之后又多次治理清淤,如今更是开阔。
当马道人带着村民们赶到时,天边只剩一点火红的云彩。
几根火把被插在河滩上,混着天光,勾勒出众人细碎的影子。
“就在此处设坛!”
马道人选中了一块凸向河心的大青石,指挥着几个汉子将一张简易的供桌摆了上去,又点燃了香烛,插上了令旗。
王三被推搡着跪在青石的最前端,就在水边,距离那翻滚的河水不过咫尺之遥。
他嘴里被塞了一块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双眼通红地盯着马道人。
“无量天尊!”
马道人登上那简易祭台,桃木剑一指苍穹,口中念念有词:
“今有妖邪作崇,毒害生灵。贫道奉山神法旨,在此开坛做法,诛邪退魔!”
“妖孽!还不速速现形!”
随着他这一声厉喝,手中的符纸无火自燃,他随手一扬,将纸灰洒向河面。
“噗通!”
平静的水面仿佛被激怒一般,突然炸开几个水泡,泛起了一阵阵黑色的涟漪。
“看!水变黑了!那就是妖气!”
张烈在一旁适时地惊呼道,指着河水大喊大叫。
村民们哪见过这等阵仗,顿时吓得连连后退。
“水鬼要出来了!大家小心啊!”
水下,馀庆已经赶到现场。
他在赶回来的第一时间,便用法力卷了一口河水查探。
阴腐散。
确实是一种专门污损人体精气的慢性毒药,虽然不致命,但极难拔除。
“好一个贼喊捉贼。”
他抬头看着那个在那块大青石上装腔作势的马道人,又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的王三。
这马道人是吃定了馀庆不敢现身啊!
这确实是他的软肋。
若是化形之后,馀庆大可以直接显出法身,一巴掌拍死这个装神弄鬼的妖道。
但他现在还是一条鲤鱼,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蹦出水面,那非但解释不清楚,反而坐实了河中生妖的谣言。
“哼,以为我不能化形,就拿你没办法了吗?”
馀庆长出一口气,心念一动,却见一张符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水中。
正是他此前耗费了大量精力和上好材料画出的——【小五雷符】!
“你不讲武德是吧?要请神是吧?那我就帮你一把!”
神识祭台,馀庆法力自然注入符录之中。
岸上,马道人正演到高潮处。
他一脚踏在供桌上,一手掐诀,一手指着王三,对着吓傻了的村民们道:
“这水里的妖邪不肯露面!却是怕了贫道的道法,我……”
就在马道人准备进一步巩固河中妖邪的印象时……
伴随着轰隆一声,一道刺目的紫白色电光,骤然劈在了马道人身后那祭台之上!
“啊!!!”
“雷公爷显灵了!”
村民们一片哗然。
这是怎么回事?
是马仙师请来的雷吗?
可是……这雷怎么没劈水里的妖怪,也没劈王三,反倒把马仙师自己的坛子给劈了?
“老天爷!这是老天爷发怒了啊!”
就在这时,一声带着哭腔的高喊打破了寂静。
周小弟猛地跪倒在地,指着天空,痛哭流涕。
“我就说王三哥是冤枉的!大家也都看见了!如果是三哥身上有邪祟,这雷怎么会劈歪?这分明是老天爷看不过眼,降下神雷,警示恶人啊!”
这一嗓子,直接把处于宕机状态的村民们给喊醒了。
是啊!
自古以来,雷劈的那都是恶人,是坏事做尽遭天谴的。
如果是除妖,雷肯定往有妖气的地方劈啊!
谁见过神仙做法把自己的祭坛给劈了的?
这分明是……老天爷看不过眼了啊!
“难道……难道我们冤枉三娃了?”
“这马道长……该不会真的是……”
村民们看向马道人的眼神瞬间变了,从之前的敬若神明,变成了惊疑不定,甚至带上了几分恐惧。
“咳咳咳……”
马道人整个人还有点懵。
他虽然有几分修为,但也就是个野路子,哪里见过这等纯正的五雷正法?
刚才那一击,虽然没有直接劈在他身上,但那股浩荡的雷威却震得他气血翻涌。
“这……这是怎么回事……”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焦坑。水里那小神,怎么会有这等手段?这是雷法啊!而且是极为高深、只有玄门正宗才能掌握的雷法!
他心中顿时升起一股寒意。
可是……不能就这么认输!这要是认了,他在这些年的经营就全毁了!
马道人定了定神,又是厉声喝道:
“大家不要被蒙蔽了!这是妖法!这是那水里的妖孽在反扑!”
“呸!”
一声苍老而威严的怒斥打断了他的辩解。
却是七叔公一脸愤然地走了出来。
他手中的烟杆指着马道人,气得胡子都在抖:
“马道长!你好歹也是个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语!刚才那雷正正地劈在你的坛子上,劈灭了你的香火,这也是保护我们?我看分明是老天爷不收你这柱香!”
七叔公虽然不懂法术,但他活了一辈子,这点眼力价还是有的。
再说了,金鲤大仙都显灵到这份上了,他这把老骨头要是再不站出来,那可就真的晚了。
“七叔公,您老糊涂了!这就是妖法……”张烈还在一旁试图帮腔。
“你闭嘴!”
“张郎中,今儿个这事儿,太邪性了!”
“我不管是什么妖什么仙,现在雷公爷都发话了,这私刑咱们不能动!这祭祀也不能做了!”
“这王三到底是不是中邪,是不是他下的毒,咱们这乡下人说了不算,你这野道士说了也不算!”
七叔公顿了顿,深吸一口气道:
“这事儿,得报官!”
“我已经让人去请镇上的里正了,明儿个咱们就把人送去县城!送到郡里的灵明司去!那是专门管神鬼之事的地方,王三要真是妖孽,进了那灵明司的大堂,那是立刻就会现原形!到时候要杀要剐,自有国法处置!”
村民们一听报官,也都纷纷点头。
“对!七叔公说得对!报官!”
“让官老爷来判!”
“要是真冤枉了三娃,咱们这也算是……没造孽。”
听到村民们的这些话,马道人心里暗道一声不妙。
这老东西,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提出这一茬?
送去灵明司?
开什么玩笑!
王三修炼的那一身气息中正平和,哪里有什么妖气?
只要一查,不仅谎言不攻自破,甚至有可能顺藤摸瓜,查到他下的毒!
毕竟,阴腐散这种东西,在那些专业的稽查司修士眼里,根本藏不住!
可要不送过去……
他也根本没有辩驳的馀地啊!
这世间,除了天庭地府,最大的就是人间王朝的律法。
不管你是什么牛鬼蛇神,只要不想造反,就得受朝廷管辖,象这种中邪一类的案子,移交过去更是一点问题没有。
“这……”
马道人脸色一僵,眼珠子乱转,刚想找借口推脱。
“七叔公说得对!送官府!”
周小弟立马跟上,大声喊道。
“真金不怕火炼!如果三哥真的是妖孽,官府肯定会收了他!如果不是……那也能还三哥一个清白!”
“马道长!您是得道高人,难道还信不过官府的大人们吗?”
这句话,直接把马道人给架在了火上烤。
他若是拒绝,那就说明心里有鬼,更坐实了刚才那雷劈祭台是遭了天谴。
若是不拒绝……
看着周围村民们那期待和怀疑交织的目光,马道人知道,大势已去了。
他强压下心中的慌乱,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拂尘一甩,便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福生无量天尊!”
“贫道本欲代天行罚,替官府分忧。既然大家有此提议,贫道自然也相信官府的公正。此事就依老丈所言吧!”
“不过……”
马道人话锋一转,看向王三。
“这妖人手段诡异,必须严加看管!今晚天色已晚,进城路途遥远,不宜动身。”
“依贫道看,就先将他关在村东头的磨坊里,由村里的青壮把守。”
“待明日一早,贫道与诸位一起押送他进城!”
说罢,他向着周围拱了拱手,带着张烈转身就走。
“老马,这就完了?咱们就这么忍了?”
走远了一些,张烈压低声音,一脸的不甘。
“忍?”
“忍个屁!没听到他们要送灵明司吗?真要送进去,咱俩都得完蛋!”
“那怎么办?”
马道人望了望天边,却是轻笑一声:
“那水里的小神确实有些手段,现下人多眼杂,又有那雷法震慑,我不便动手。可若是在今天晚上,那王三主动畏罪潜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