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强的声音通过加密线路传来,平静之下是钢铁般的意志。
明天下午五点,统一收网。
这个时间点像一柄悬起的利剑,让林卫国瞬间摒住了呼吸,但旋即涌起的是一股蓄势待发的力量。
他知道,漫长的侦查、暗中的较量,终于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刻。
“没有问题,戴书记。”林卫国声音沉稳,没有丝毫犹豫,“保证完成任务。我这边立即部署,确保目标人物处于监控之下,配合行动组完成证据固定和抓捕。”
“好。”戴志强言简意赅,“行动组由部里和局纪委联合组成,带队的是老熟人,你认识的何劲松处长。他们明天下午三点前会抵达你分局,与你汇合。下午五点整,同步行动。港口、矿务局以及你们分局,三线联动。注意,在行动组抵达并控制现场前,你的首要任务是‘稳住’,绝不能让他们察觉异常,更不能发生自伤、毁证或逃脱事件。明白吗?”
“明白!‘稳住’是第一要务。”林卫国重复道,将这两个字刻进心里。
“保持线路畅通。有紧急情况,随时呼叫。”戴志强说完,结束了通话。
放下话筒,林卫国发现李向东还站在办公室里,脸上写满了紧张和询问。显然,从林卫国的应答中,他已经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林局长,是不是要动了?”李向东压低声音问。
林卫国没有否认,他需要李向东的全力配合。“李局长,坐下说。情况有变,上级决定,明天下午统一行动。我们分局的任务很重。”
他快速而清晰地将戴志强的指令核心——时间、任务、要求——传达给李向东,但没有透露行动组和港口的具体细节,这是纪律。
李向东听完,脸色先是发白,随即又涌上血色,那是高度紧张和兴奋混合的表现。“明天下午五点王国安和王启明还有档案室和材料库的彻底搜查时间很紧啊!”
“所以,我们现在必须立刻部署,而且要绝对周密。”林卫国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楼下开始有职工下班离去的人流,“从现在到明天下午五点,是最后的,也是最关键的窗口期。我们必须确保王国安和王启明在这段时间里,像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不能让他们有丝毫警觉,更不能让他们有机会销毁最后的证据或与外界进行危险联络。”
“我立刻去安排人,加强对他们两人的贴身监控,包括下班后的行踪。”李向东也站起来。
“不,不能增加明显的监控人手,那样反而容易引起警惕。”林卫国抬手制止,“王国安那边,刘局长今天下午的‘备份登记’已经让他成了惊弓之鸟,他晚上很可能会有动作,或者联系什么人。让陈科长安排最精干的外线,进行远距离、高隐蔽性的监视,记录所有接触人员。重点是看他是否试图再次进入材料库,或者去往不同寻常的地点。”
“王启明这边,”林卫国继续部署,“你让他写的‘说明材料’,是个很好的羁绊。明天一上班,你就去催要,和他一起‘研究’那些手稿,把他的工作时间占满。同时,以档案室需要配合明天‘上级检查’为由,让档案员今天下班前就开始清点整理,实际是变相封锁,确保今晚无人能再潜入。这个理由要合情合理。”
李向东快速记下:“明白。王启明这边我亲自盯着,把他按在办公室里。”
“还有,”林卫国补充最关键的一点,“通知刘局长和陈科长,马上来我办公室。对外就说研究明天迎接局里安全生产突击检查的预案。这个理由,能解释我们几个人晚上的碰头。”
李向东会意,立刻出去打电话。
十分钟后,刘峰和陈科长匆匆赶来。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林卫国同样向他们传达了上级“明日可能有重大行动,需分局高度戒备,配合调查”的精神,并布置了具体任务。
刘峰负责确保王国安明日正常到岗,并在他到岗后,以“昨日账目备份还需个别说明”为由,将其请到段长办公室暂时隔离,时间点控制在下午四点半左右。同时,安排绝对可靠的保卫人员,在材料库周围设伏,防止任何人接近。
陈科长的任务最重:第一,今夜加强对王、王二人住所外围的隐秘监控;第二,协调可靠技术人员,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于今夜完成对档案室和机务段材料库内部的隐蔽摄像探头加装,确保明天行动时无死角;第三,挑选六名政治绝对可靠、身手好的保卫干部,明天下午待命,配合行动组实施控制。
“记住,”林卫国最后看着三人,“所有安排,必须自然,必须合规,绝不能流露出任何‘要抓人’的迹象。尤其是在明天下午五点之前,王国安和王启明,必须是‘正常工作状态’下的‘职工’。这是我们配合上级行动的前提,也是考验我们分局党委掌控力的关键时刻。”
“明白!”三人肃然应道,感到了沉甸甸的责任。
部署完毕,三人分头行动。林卫国独自留在办公室,再次梳理每一个环节。他就像一个即将发起总攻的指挥官,在脑海的沙盘上反复推演,查找任何可能的疏漏。
晚上七点,陈科长第一个传回消息:监控显示,王国安下班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转了很久,进了两家小卖部打电话,最后才心神不宁地回到家中,至今未再出门。通话内容正在设法核实。
晚上八点,刘峰汇报:已亲自与机务段长沟通好“明日迎检”事宜,段长表示全力配合。材料库周边已安排心腹暗中看守。
晚上九点,李东向来电:王启明下班后去了机关食堂吃饭,然后回了单身宿舍,未曾外出。档案室那边,档案员已开始“清点”,门已锁闭,钥匙由档案员和值班保卫双重保管。
看起来,一切似乎都在控制之中。但林卫国心中的弦却绷得更紧。越是平静,越可能暗藏玄机。王国安那两通电话是打给谁的?王启明真的会这么老实吗?
晚上十一点,加密电话再次震动。
林卫国立刻接起。
“卫国,是我。”戴志强的声音传来,“两件事。第一,港口那边确认,目标货轮明晚八点离港。行动时间不变。第二,我们监听到一个可疑信号,短暂出现后消失,内容加密,但信号源大致定位在你们大同城西区域。无法确定是否与你们分局的目标有关,但提醒你,对手可能还有我们未掌握的通讯方式。务必提高警惕,尤其是对目标的非正常接触,哪怕看起来只是偶然。”
城西?林卫国心头一凛。分局机关和大部分家属区都在城东,城西相对杂乱。王国安和王启明谁更可能去城西?
“收到,戴书记。我们会加强戒备。”
放下电话,林卫国立刻接通了陈科长的专线。
“陈科长,我是林卫国。有紧急情况。立刻查一下,王国安和王启明,或者他们的直系亲属、密切社会关系中,有没有住在城西的,或者今天、近期有没有发现他们与城西方向有过联系?要快,但要隐蔽。”
“是!”陈科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等待回复的时间格外漫长。凌晨十二点半,陈科长的电话终于来了,语气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
“林局长,查到了!王启明他母亲改嫁后的继父家,就住在城西老轴承厂家属区!而且,根据我们对王启明宿舍电话的间接了解,他上周曾往那个区域的公用电话号码打过一次电话,时间很短!我们之前的社会关系调查,漏了他母亲改嫁这条线!”
王启明!果然是他!那个看似镇定、善于处理文书的副科长!他不仅可能与“外贸表哥”有联系,更可能通过城西的继父家,使用某种隐秘的通讯渠道!
“立刻,加强对王启明宿舍的监控级别!但绝不能让他察觉!”林卫国命令道,“另外,想办法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摸清他城西继父家的准确地址和基本情况,同步报给戴书记那边!”
“明白!”
这一夜,林卫国彻夜未眠。王启明这条线突然浮出的城西关联,像一块拼图,猛地将许多碎片连接起来。善于文书、可能接触外事资料、有外贸背景亲戚、现在又发现可能与隐秘通讯点有关他的危险性,陡然上升。
第二天,天色在紧张的等待中渐渐亮起。
分局大院像往常一样苏醒。林卫国早早来到办公室,眼睛里有血丝,但精神高度集中。他通过内部电话,再次与刘、李、陈三人确认了所有部署。
上午,一切似乎风平浪静。王国安脸色灰败地来到材料库,在刘峰安排的人“陪同”下,开始心神不宁地整理一些边角料。王启明则被李向东“请”到副局长办公室,开始就那份“说明材料”进行“深入探讨”,王启明虽然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但依然对答如流,甚至主动提供了几份他个人保留的、无关紧要的旧笔记作为“补充”。
然而,下午两点左右,一个意外情况发生了。
李向东急匆匆地来到林卫国办公室,关上门,低声道:“林局长,王启明说他早上吃坏了肚子,现在腹痛难忍,想去分局卫生所拿点药,或者回家休息一下。”
林卫国眼神骤然锐利。早不疼晚不疼,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是真病,还是想借机脱身,甚至传递消息?
“卫生所医生看过吗?”林卫国沉声问。
“还没,他刚跟我说的。看脸色,是有点发白。”李向东道。
是真是假?林卫国迅速权衡。如果强行不让他去,反而显得异常,可能刺激他。如果让他去卫生所,在分局内部,相对可控。但不能让他离开分局。
“你亲自陪他去卫生所。”林卫国立刻决定,“告诉医生,仔细检查,如果需要休息,就在卫生所的观察室给他安排个床位,你就说领导关心职工身体,让他休息好了再工作。总之,不能让他离开分局大门一步。”
“如果他坚持要回家呢?”李向东问。
“那就让医生出具‘需卧床观察,建议暂不离院’的诊断。你态度要坚决,但语气要关切,体现组织温暖。”林卫国目光冷冽,“非常时期,用非常之法。必须把他留在分局范围内,直到行动组抵达!”
李向东重重点头:“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办!”
看着李向东离开的背影,林卫国知道,最后的较量,已经提前开始了。王启明这个突如其来的“腹痛”,是试探,还是逃跑的前奏?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钟,下午两点十五分。
距离行动组抵达,还有四十五分钟。
距离全国统一收网的时间,还有两小时四十五分钟。
他拿起内部电话,拨通了保卫科:“陈科长,是我。王启明可能要去卫生所,李局长陪着。你立刻安排两个人,穿便服,守在卫生所前后门,外松内紧。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能让王启明离开分局大院!”
“是!”
放下电话,林卫国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窗外。
风雨欲来,最后的宁静,也即将被打破。他必须稳住,必须控制住局面,等待那决定性的时刻到来。
桌上的红色电话,静默着,仿佛也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