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周先生露出会心的阴笑,神色也逐渐变的冰冷。
“让这些‘自己人’去抓‘自己人’,去冲击真正维持秩序和生产的节点,到时候,工厂停工,商铺关门,码头瘫痪,税没收上来,治安出乱子百姓最初拍手称快,可当没米下锅、没工可做、街上乱糟糟的时候,他们就会反过来骂那些‘清流’胡来,骂里长搞乱了天下,咱们再暗中煽风点火,把矛头引向‘青年复社’,引向里长的‘新政’”
“对!”
陈望重重一拳砸在掌心,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病态的亢奋。
“里长想用洪水荡涤污浊?那咱们就让这洪水,冲垮堤坝,淹了良田,毁了家园!看看最后,是污浊被洗净,还是这天下,先被这群‘热血青年’和咱们导演的‘混乱’,给拖进泥潭!”
“到时候,民怨沸腾,局势失控,里长要么被迫叫停‘清流’,自打嘴巴,威望扫地,要么就得用更激烈的手段镇压,落下个‘暴君’、‘独夫’的名声!无论哪种,都是咱们的机会!”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
“而且,让这些激进分子混进去,不只是搞乱,要在他们中间,散布更极端的思想,挑动内斗,制造分歧。”
“鼓励他们不经过任何调查核实,仅凭风闻就抓人,鼓励他们用私刑,搞逼供,鼓励他们怀疑一切,撕裂一切!”
“把‘青年复社’和‘清流行动’的名声搞臭,搞烂,让他们从‘正义之师’,变成人人恐惧、人人厌恶的‘酷吏’、‘暴徒’!”
周先生彼时也思路受到启发,当即补充。
“还可以让一些人,假装被‘迫害’,编造些惨状,通过咱们控制的报纸小报散播出去,博取同情,把水搅得更浑,甚至可以制造几起‘意外’,比如某个被激进分子论罪的工厂主‘不堪受辱自尽’,或者某个被冲击的商铺发生‘火灾’、‘哄抢’,把事情闹大!”
两人相视,眼中都闪烁着阴谋即将得逞的幽光。
这密室之中的密谋,比任何战场上的刀光剑影,都更加阴毒,更加致命。
“人选,要立刻着手去办。”
陈望恢复了几分冷静,吩咐道。
“要挑那些头脑简单、容易被煽动、又有把柄攥在咱们手里的。”
“资金,从我海外那几个隐秘账户调拨,要充足。”
“‘机密名单’,你亲自拟定,要真真假假,虚实结合,务必起到最大效果。”
“另外,和咱们在地方上还控制得住的人打招呼,对这批‘自己人’的‘行动’,睁只眼闭只眼,甚至暗中提供便利。对那些真正碍事的刺头该清理的,趁乱清理掉!”
“明白。”
周先生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忧。
“只是里长那边,还有那个赵铁鹰,都不是易与之辈,咱们这么做,风险极大,一旦被察觉”
“察觉?”
陈望冷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退路?里长已经亮出了屠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至于风险成大事者,岂能畏首畏尾?只要计划周密,行事隐秘,等他们察觉,大局已乱,木已成舟,何况,咱们藏在暗处,让那些‘热血青年’冲在前面,真出了事,也是他们顶罪!”
他站起身,走到墙边,看着一幅巨大的红袍天下疆域图,手指狠狠划过那些正在被“清流行动”席卷的区域,仿佛要将它们从地图上抹去,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
“里长,你想用青年荡清我等?想用所谓‘民意’压垮我们?”
“那咱们就看看,是你们的‘清流’更猛,还是咱们的‘浊流’更会借势,更会伪装,更能毁灭一切!”
“传令下去,计划立刻启动,命名‘洪水’。”
数日后,江南,苏州府。
“清流行动”在这里也开展得如火如荼。
以新成立的“青年复社苏州分会”为核心,联合了苏州师范学堂、东吴大学堂的一批激进同道和年轻文书组成的“吴中文书会”,再加上一些被发动起来的丝厂女工、码头苦力代表,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他们连续检举了府衙税课司的两个书办、一个巡检,以及一家与民会某代表有染的绸缎庄老板,指控其偷漏税款、欺行霸市,人赃并获,闹得沸沸扬扬。
市面百姓议论纷纷,有人叫好,也有人暗自担忧。
分会临时设在城西一处废弃的茶行仓库里。
这日,会议室内烟雾缭绕,挤满了二三十人,正在激烈争论下一步行动。
主持会议的是分会临时负责人,一个叫秦奋的东吴大学堂同道,戴眼镜,面容清瘦,语气激昂。
“各位同道!苏州的污浊,才刚刚揭开一角!”
“税课司那两个蠹虫,不过是小虾米!真正的大鱼,是那些和上面有勾连、垄断丝市、压榨女工的绸缎庄、纱厂老板,还有他们背后那些在民会、在衙门里坐拿干股的‘保护伞’!我们必须乘胜追击,扩大战果!”
秦奋挥舞着手臂,脸色因激动而发红。
“秦兄说得对!”
一个穿着工装、皮肤黝黑、手掌粗大的年轻人站起来,他是码头苦力代表阿强,声音洪亮。
“码头上那些把头,克扣咱们力钱,动不动就打骂,跟税吏衙役勾结,强收‘保护费’,比旧社会的帮会还黑!也得收拾他们!”
“还有那些米行的奸商!囤积居奇,哄抬粮价!”
一个瘦小的师范学堂女生小芸也愤愤道。
“我邻居王婆婆,就是去年粮价飞涨时饿死的,这些喝人血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众人群情激奋,纷纷附和。
就在这时,角落一个声音响起,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与现场气氛格格不入的疏离感。
“诸位热血,令人敬佩,不过,咱们现在人手有限,证据也不足,盲目扩大打击面,会不会打草惊蛇,或者,误伤了好人?”
众人望去,说话的是个新面孔,叫陆鸣渊,自称是上海学院的同道,因仰慕“清流行动”特地赶来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