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9章:孤身赴约(1 / 1)

西山离宫的冬天,似乎比别处更长,也更静。

雪一场接着一场,将山峦、树林、殿宇的飞檐,都裹进一片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纯白里。

风穿过光秃秃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哨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呜咽。

离宫深处,那间永远窗扉紧闭的书房里,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子从骨髓里渗出来的寒意。

魏昶君披着一件半旧的玄色棉袍,背对着门,站在那幅占据整面墙壁的巨大寰宇图前。

图上,从落石村那个不起眼的小点开始,朱砂绘制的线条如同奔涌的血脉,向着四面八方疯狂蔓延,跨过高山,越过海洋,浸染了大片大片的陆地,最终勾勒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横跨东西的庞大疆域,红袍天下。

他的目光,久久地凝视着这张图。手指无意识地抬起,枯瘦的指尖,沿着那些朱红的脉络,缓缓移动。

指尖首先点向地图最上方,那片被标注为“极北永冻荒原”的、几乎空白的区域。

那里,如今多了一个用墨笔新添的小小记号,旁边是一行蝇头小楷。

“流放地,甲字七号矿场”。

没有名字,只有一个冰冷的编号。

但魏昶君知道,那里有个人,曾经是他的妹夫,曾经在灯下向他请教过蒸汽机的原理,曾经信誓旦旦地说要“用技艺报国”。

如今,正在万年冰层下,带着勘测队伍,开采国需要的矿石。

指尖在那墨点上停留了一瞬,冰凉。

手指向下,掠过广袤的中原,在东南沿海稍作停顿。

那里,岭南的标记旁,似乎还残留着没有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气。

赵家倒了,牵连甚广,人头滚滚。

可真的干净了吗?

陈望妻族与林氏联姻的线,只是被掐断了一截,更深的根,还扎在肥厚的利益土壤里。

他指尖微颤,移开。

继续向南,划过波涛万顷的南洋。

在那里,金山港的位置,刚刚被用朱笔画上了一个醒目的圈,旁边是新鲜的批注。

“乱平,李归,待勘。”

李自成杀子,自缚,北归。

消息传来时,连他都沉默了很久。

那个曾经让昔日大明王朝颤栗的“闯王”,最终用这样一种惨烈到近乎自毁的方式,表达了他的臣服,或者说,绝望的求生。

是枭雄的果决,也是穷途末路的悲凉。

李自成他是知道的,若不是有陈铁唳做榜样,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

所幸自己还活着,还能震慑的住他。

这一笔,代价是一条亲生儿子的命,和一方经营多年的基业。

值吗?

魏昶君不知道。

他只知道,南洋暂时安静了,那面刚刚树起不久的“自由议会”招牌,已然摔得粉碎。

可那些被金钱和野心腐蚀的人心,那些蠢蠢欲动的“自立”念头,真的随之灰飞烟灭了吗?

手指转向西方,掠过广袤的中亚草原和沙漠,在几个曾经跳动不安的节点上拂过。

阎应元用命换来的警示,正在被逐步验证和清理。

走私军械的边将落了网,与境外勾结的豪商被抄了家,几个不安分的部落被重新“安抚”。

流出的血,暂时震慑了暗处的眼睛。

西域暂时稳住了,可那片土地下涌动的暗流,从未真正平息。

阎应元留下的空缺,又该由谁,以何种方式填补?

最后,他的手指,越过浩瀚的太平洋,落在了地图的另一端,那片被称为“新大陆”的广袤土地。

指尖精准地按在“金山港”的位置。

那里,墨迹最新,也最浓。

旁边没有批注,只有一道深深的、仿佛用尽力气划下的刻痕。

美洲。

新大陆。

民会代表陈平。

自由议会。

雇佣军。

陈望的心腹。

那句“旧大陆的神像”。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背叛,所有的野心,仿佛最终都隐隐指向了那里。

李洪的疯狂,背后有“自由议会”的影子,陈平的嚣张,源于陈望在朝中的运作和对美洲的布局。

那是一片真正“天高皇帝远”的土地,资源无穷,空间巨大,人心,也最容易在远离中枢的地方,滋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那里,不像南洋,有李自成这样的旧时代枭雄,虽有权欲,骨子里还对“朝廷”、“大义”有一丝残留的敬畏,最终选择了最惨烈但也最传统的“请罪”方式。

那里,是一批“新人”,是吃着红袍的饭、读着红袍的书、借着红袍的势成长起来的人。

他们脑子里没有“君臣父子”那套旧的枷锁,却把“民会”、“自治”、“发展”这些新的词,玩出了新的花样,变成了结党营私、割据自立的漂亮外衣。

他们的背叛,更彻底,更“理性”,也更危险。

极其轻微的叩门声,打破了书房内几乎凝滞的寂静。

“进。”

魏昶君没有回头。

门被无声推开,那名夜不收统领如同影子般滑入,在距离书案三步远的地方站得笔直,双手呈上一封密封的奏报。

“里长,六百里加急,通政司直送,南洋及罗刹最新情状汇总,及李自成、张献忠二人请罪行程预估。”

魏昶君缓缓转过身。

他的脸在跳动的炭火光晕里,显得更加清癯,皱纹如同刀刻,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疲惫,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接过奏报,拆开火漆,就着炭盆的光,迅速浏览。

奏报很详细。

李自成已于三日前在天津卫登陆,目前被“安置”在驿馆,由内卫“保护”。

他一路沉默寡言,形销骨立,见到接应的官员,只反复说“罪臣万死,但求面见里长”。

张献忠行程慢些,因天寒地冻,老病交加,刚刚入关,预计还需十日抵京。

他那边倒是“热闹”些,沿途仍有旧部试图接近或传递消息,均被他自己派人拦截。

奏报最后提到,两人不约而同,在进入直隶前,都将自己仅存的、最贴身的老亲兵队伍遣散,只留三五个伺候起居的仆人,真正做到了“孤身”入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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