紊流布雨发布会结束,首都的天气依然晴朗。
金冠歌者收起遮阳伞,望向小店门口悬吊的“占卜”木牌,摘下后,走了进去。
门帘之后的场景却有些陌生。
繁星圣者安纳柯,坐在半圆占下桌后,面前摆着水晶球、水占盘。
安纳柯身后,戴着星星帽子的少女千虑推开门,手上端着的小盘子里有一杯热茶:“繁星女士,你要的红茶好了!”
歌者揉了揉眼睛,觉得这一切不太真实。
最傲慢的这位老师,最难相处的这位老师,怎么可能给繁星圣者端茶呢?
屋内两人也转头看向门口的她。
“需要占卜服务吗?”繁星圣者指了指歌者手上的占卜木牌。
“繁星”歌者语气中满是疑惑,望向少女千虑:
“老师?”
少女千虑望向歌者,没有解释什么,只是笑了:“坐吧,你知道的,命运的神眷,有些副作用。”
歌者似乎听懂了老师的意思,但又不确定。
不过她将伞搁在门口,缓步走入,坐在了繁星圣者对面。少女千虑则坐在了桌侧。
少女千虑开口说道:
“这几十年,命运神眷者一直活在圣者或者贤者的保护之下,得益于此,我们没有其他神眷者般的争斗,也没有那些胡乱的刺杀。
“唯一一位没有受到高位存在庇护的命运神眷者,你知道是谁么?”
歌者愣住,思考了许久,最终摇了摇头:
“我不记得了,似乎,我们这些神眷者都是有老师的。”
无论是迷途,还是前任分镜,还是歌者自己,还是那位远在北地的宝藏女士。
全都是有老师的,并且老师全都是命运领域的圣者、贤者,历史上的其他已死去的,
也一样。
歌者一时竟想不起,老师口中的唯一一位究竟是“是我。我获得分镜神卷已经有七个月。”
少女千虑指了指她自己,“自嘲”笑了两声:
“至此,我也明白了,这约定俗成的规矩,背后的智慧。”
是啊,千虑女士获得分镜神眷后,没有老师。
歌者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自己想起了那么多人,唯独忘了千虑老师。
命运神眷者背后必须要有老师,
歌者陷入回忆:“分镜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副作用。”
“呵。”繁星圣者适时笑了。
歌者有些不愉快,命运神眷中,除开老师的特殊,她是最“老”的。
她说分镜副作用小,自然是源自过往见闻。
而繁星圣者,只当过迷途的老师,何来反驳之资格?
歌者神眷会让人永远停留在最适合唱歌的那一刻,以便随时歌唱。这个状态不受任何外力而改变,与魔导师的长寿不同,歌者无法被任何手段改变身体状态,无论是自己之力,还是外力。
因此,除开千虑,她是所有命运神眷者的“姐姐”,一年又一年,一任又一任,一直如此。
“如果不切割自己,或许确实如此。”少女千虑说道。
歌者有些惊讶,老师竟然赞成了繁星圣者的话,属实少见。
少女千虑双手交握,撑在下巴下,摇晃着那锥桶一般的硬顶星星纹魔法帽:
“但在切割自己之后,童年之我只怕苦,却不知为何怕苦;少年之我只知道傲慢,却不记得为何傲慢;青年之我只沉溺魔法研究,却忘记为何研究;中年之我知道干练做事,
却不明白干练性格如何养成;而老年之我“奶奶心中只剩人生表象。”
只剩人生表象歌者顿时回想起此前窥见老师的部分“家庭”矛盾,觉得逐渐理解了奶奶获得分镜神眷之后的变化,
“人生表象?”
繁星圣者安纳柯开口替千虑解释道:
“一部人生光影刻录,有人演了主角,光影上映后,演员已经从背后抽身离去,剩下的光影片段,只剩空壳表象,来回播放。
“这就是分镜神眷的‘副作用’。”
歌者陷入了回忆,不仅仅是回忆千虑老师,还回忆起此前的分镜们。
最终,她悚然一惊,脱口而出:
“切得越细,越不象人。”
只是,由于此前的分镜们都有命运领域高位存在看护,她们不需要自己做决定,不需要自身面对“命运”,所以这个问题被深深掩盖了。
“太对了!”少女千虑鼓起了掌。
歌者又望向少女千虑,她突然感觉,这位最傲慢的老师切片,似乎和之前有了不同,
性格上有了变化“您的智慧窥探到了这个问题,将其解决了?
歌者眼睛里突然泛起了希冀。
如果老师能解决分镜神眷的问题,那歌者神眷、迷途神眷的问题,是否都可以解决。
小迷途还那么小歌者想起那个孩子,叹了口气。
“解决不了,分镜只有切断和组装,但组装不等于复原,切断的东西永远切断了。
“不过,也勉强解决了————”
毕竟所有其他身体都消失了,也算一种解决,不是么?给不完整的人生残像里装上新的酒,也是一种解决。
少女千虑想了想,又补充道:
“或许可以警示后人,没事别用分镜彻底切开自身。”
歌者总结道:
“所以,我们都需要老师。”
她自己不必多说。
歌者神眷,让她永远无法学习魔法,永远无法拥有更多知识,永远无法生病或死去,
却也永远不会变强壮变漂亮变健康。
此时谈话聊天,这些信息与记忆,要不了多久,也就会淡化了。需要时时回忆,用力才能长久记住。
“不。”少女千虑摇头道:“我和繁星圣者都觉得,我们应该拥抱命运。”
歌者一时恍然,简直要怀疑老师的肉身之内是不是换了灵魂。
这种话实在不象千虑女士能说出的。
“接下来的路,你自己走走试试,迷途也一样。”
少女千虑继续道:
“副作用不一定是副作用,也许只是特性。
“如果你觉得不行,再来找我吧,或者,老年和中年之我之前给你提供的路,你自己也知道。”
歌者沉吟片刻,想起了老师提过的那个少年:
“拉姆城的那个欺真神眷者?”
“是的。”少女千虑和繁星圣者一同点头。
歌者其实没想明白,为什么老师前边说命运神眷没有老师会出问题,后边又说命运神眷不需要老师这似乎自相矛盾,但又似乎很合理。
“只有迈开脚步,才能走得更远,你不再是笼中雀。”
少女千虑的声音响在了金冠歌者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