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一片狼借。
名贵的瓷器碎片,和护院手腕滴落的血,混杂在一起,散发着一股屈辱又血腥的气味。
孙德胜的胸膛剧烈起伏,那张老脸涨成了紫红色,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
“孙老板,现在也不是生气的时候啊。”
那个被抽肿了半边脸的胖老板,捂着脸,含糊不清地开口。
他看向孙德胜的眼神里,有恐惧,但更多的是埋怨。
“是啊,再生气也没用。”
“这群江湖匪类,简直是把我们当肥羊宰!”
“孙老板,人是你找来的,他们现在坐地起价,这多出来的十万两,是不是……也该你出大头啊?”
“确实,不然这事儿可不好办。”
一时间,书房里议论纷纷。
所有人的矛头,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孙德胜。
孙德胜听到这些话,心里的火气“噌”地一下,差点烧穿了天灵盖。
一群蠢货!
一群只看得见眼前三寸地的废物!
但他没有发作。
几十年的风浪不是白闯的,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那张原本暴怒的脸,竟然慢慢恢复了平静。
他清楚,流影的信誉,在那个圈子里,是拿人命和鲜血堆出来的。
他们敢开这个价,就说明李万年那块骨头,确实难啃到了极点。
孙德胜扫过众人,缓缓开口,嗓音沙哑。
“我出。”
“这多出来的十万两,我孙德胜,一个人,出三万!”
他伸出三根手指,斩钉截铁。
书房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没想到,孙德胜竟然真的愿意当这个冤大头。
“不过!”
孙德胜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无比,如同刀子,刮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你们也别忘了!”
“要是我不找来‘流影’,你们的家产,迟早也会被那姓李的拿走!”
“我出三万,剩下的七万,你们自己看着办!”
“我只提醒你们一句,李万年那把刀,晚一天从他脖子上落下来,咱们的家产,咱们的脑袋,就多一天的威胁!”
“这沧州,乃至周围的地界,就多一天的动荡!”
他的话,让所有抱怨的情绪都噎了回去。
是啊。
哪怕孙德胜没找来流影的人,他们,一样是砧板上的肉。
看到众人脸上的神情变化,孙德胜知道,这群铁公鸡,终于肯拔毛了。
……
次日一早。
孙府的书房,再次聚满了人。
只是这一次,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那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
他们将一张张银票,如同割肉一般,拍在桌子上。
那不是银票。
那是他们的心头血。
孙德胜面无表情地将所有银票收拢,清点了一遍,确认数目无误后,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冷冷开口。
“出来吧。”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央。
孙德胜将厚厚一叠银票推了过去。
“钱,够了。”
“这次,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了吧?”
黑衣人收起银票,那双藏在阴影里的眼睛,没有半点波澜。
“阁下……”
“放心。”。
“这次,我们首领会亲自动手。”
首领亲自动手?
孙德胜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他不知道“流影”的首领是谁,有多厉害。
但能让手下这等高手都如此躬敬,其实力,可想而知!
一股狂喜,瞬间冲散了他心中的不安和肉疼。
稳了!
这次,绝对稳了!
“好!”
孙德胜重重一拍桌子,脸上露出了多日来第一个发自真心的笑容。
“那我就在府上,备好庆功酒,静候佳音了!”
黑衣人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形一晃,便消失在了原地。
……
还是那处幽静的宅院。
黑衣人单膝跪地,将十五万两的银票,恭躬敬敬地递了上去。
“首领,钱已到手。”
慕容嫣然依旧是那副普通妇人的打扮。
她接过银票,随手翻了翻,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群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家当,还真是舍得下血本。”
她将银票仔细地贴身收好。
然后,她站起身,推开门,走进了沧州城的街道。
阳光正好,照在她的身上,暖洋洋的。
她看着街道上往来的人群,看着远处那座戒备森严的刺史府,脸上的笑容,愈发明媚。
当一只老鼠,太久了。
都快忘了,阳光是什么味道了。
刺史府,门口。
守门的北营士兵,看到这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妇人径直走来,立刻警剔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站住!军事重地,闲人免进!”
慕容嫣然停下脚步,脸上带着和善的微笑。
“这位军爷,还请通报一声。”
“就说,故人慕容嫣然,求见关内侯。”
故人?
守门的士兵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
他们可从没听说过,侯爷有什么姓慕容的故人。
“你在这里等着。”
一个士兵不敢怠慢,转身跑进了府内。
很快,王青山就快步走了出来。
他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妇人,眉头微皱。
“你就是慕容嫣然?”
“正是民女。”
“侯爷让你进去。”
王青山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但眼神里的警剔,却没有丝毫放松。
一路来到书房。
李万年正坐在桌案后,批阅着文书。
他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开口。
“差事,办得不错。”
慕容嫣然躬身行了一礼,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托侯爷的福,一切顺利。”
她说着,从怀里掏出那厚厚一叠银票,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孙德胜他们今日凑出来的十五万两和之前送来的五万两。”
“共计二十万两。”
“请侯爷过目。”
李万年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落在那些银票上,又看了看眼前的女人。
“你倒是真给我送来了。”
“侯爷说笑了。”慕容嫣然眨了眨眼,那双美丽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
“民女既然已经决定,要跟着侯爷混饭吃,自然不敢私藏工钱。”
“这,可是我们‘流影’,交的一份重要投名状。”
李万年看着她,没有说话。
慕容嫣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开口。
“侯爷……为何这么看着我?”
“我在想。”李万年拿起那些银票,掂了掂,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这泼天的富贵,我要是收了,你心里,会不会滴血?”
慕容嫣然一愣,随即也笑了。
她向前一步,凑到桌案前,压低了嗓音,那温热的气息,几乎要喷在李万年的脸上。
“当然会。”
“这可是二十万两白银,不是二十万颗石头。”
“民女长这么大,还没一次性见过这么多钱呢。”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那双眸子灼灼地看着李万年,媚意流转。
“不过,比起这些死物。”
“我更想要的,是侯爷您之前答应的奖励。”
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因为她这句话,变得黏稠而燥热。
李万年看着她,看着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看着那双写满了欲望和野心的眼睛。
他笑了。
“你想要的奖励,我可以给。”
李万年身体微微前倾,一伸手,就将那厚厚一叠,足足二十万两的银票,推回到了慕容嫣然的面前。
“但不是现在。”
慕容嫣然的媚眼微微眯起,那勾魂夺魄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不解和探寻。
“侯爷……这是何意?”
“你既然把整个‘流影’都押在了我的身上,那我也不能让你空手而归。”
李万年站起身,踱步到窗前,负手而立。
“我会正式收编流影,成立一个名叫‘锦衣卫’的情报机构,而你,就是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
指挥使?
慕容嫣然的心脏猛地一跳。
虽然她不知道这“锦衣卫”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光听这个名字,就比那见不得光的“流影”,要大气磅礴了不知多少倍!
“另外。”
李万年转过身,指着桌上那叠银票。
“这二十万两,就当是我给锦衣卫拨的第一笔激活资金。”
“招兵买马,创建情报网络,都需要钱。”
“我不希望我的锦衣卫,为了几两银子,就去接那些脏活。”
二十万两!
全都给她?
慕容嫣然彻底愣住了。
她不是没见过钱,但二十万两白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送了出来,这手笔,这魄力,让她的大脑都有点宕机。
这个男人,还真是越来越让人着迷了。
李万年没有理会她的震惊,指了指桌案上另一份早已写好的文书。
“锦衣卫具体的组织架构,我已经大致给你规划好了。”
“当然,现在还只是个空架子,需要你带着你的人,一点点把它填充起来。”
“我希望有一天,我的锦衣卫,能象一把悬在所有敌人头顶的利剑,能让我的眼睛,看到天下任何一个阴暗的角落。”
慕容嫣然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拿起那份文书。
只看了一眼,她那双美丽的眸子,就再也移不开了。
北镇抚司,南镇抚司……
缇骑……
一套完整、严密、权责分明的组织架构,清淅地呈现在她面前。
这里面,不仅有负责对外刺探情报、执行暗杀的部门,更有负责对内监察百官,甚至是监察军队的职能!
这……这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情报组织了!
这简直就是一个,独立于现有官僚体系之外的,只对李万年一人负责的,恐怖的权力机构!
她握着文书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斗。
这个男人,他的野心,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侯爷……”
慕容嫣然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干涩。
“您……您这,还真是大手笔啊。”
“还有这二十万两,您给我,您当真不心疼吗?”
李万年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
“心疼什么?”
“必要的付出,该出就得出。”
“更何况,这笔钱本来就是你给我拿来的。”
“用在你们身上,发挥这些银子应有的价值,有什么好心疼的?”
慕容嫣然深吸一口气,将那份文书和二十万两银票,郑重地收入怀中。
她对着李万年,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大礼。
这一次,不是江湖人的拱手,也不是民女的万福。
而是下属,对主君的,单膝跪拜!
“锦衣卫指挥使,慕容嫣然!”
“拜见主公!”
她的声音,清脆,坚定,再无半分之前的妩媚和挑逗。
“从今往后,嫣然,以及麾下锦衣卫,便是主公您的人了!”
李万年坦然地受了她这一拜。
“起来吧。”
他看着这个已经彻底归心的女人,心中也颇为满意。
有了这支暗中的力量,他接下来的许多计划,就能更加顺利地推行。
“今晚。”
李万年看着窗外的天色,缓缓开口。
“我会亲自去解决掉孙德胜那些人。”
“等事情了结之后,再来兑现……你想要的奖励。”
慕容嫣然闻言,脸颊上飞起一抹动人的红晕。
她抬起头,那双美眸之中,媚眼如丝,波光流转。
“那……属下,就在侯爷府中,备好热水,好好洗干净。”
“以恭候主公,凯旋。”
那声音,酥麻入骨,带着一股子能把百炼钢都化成绕指柔的魔力。
李万年看着她那副勾魂摄魄的模样,淡然一笑。
妖精。
正好,他也可以印证一下,心甘情愿,但没有夫妻身份的人,究竟能不能触发红颜技能树的奖励。
夜。
孙府。
灯火通明,酒香四溢。
孙德胜和一众士绅,正焦急地坐在大堂之内。
桌上摆满了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可没有一个人有心思动筷子。
每个人的耳朵,都竖着,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他们在等。
等一个消息。
等一个,能让他们彻底安心,然后放声大笑的消息。
“孙老板,这都快三更天了,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那‘流影’的人不是答应了会尽快动手的吗?到底行不行啊?别是拿了钱跑路了吧?”
“闭嘴!”
孙德胜心烦意乱地呵斥道。
“都给老子安分点!再等等!”
就在这时。
“吱呀——”
府邸那扇沉重的朱红大门,被人从外面,缓缓推开。
所有人的心,都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是“流影”的人,提着李万年的人头回来了吗?
他们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门口。
月光下。
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手里,提着一杆造型霸道的长枪。
枪尖在月光下,闪铄着森然的寒芒。
不是“流影”的杀手。
是李万年!
当看清来人那张俊朗而冷酷的脸时。
整个大堂,死一般地安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脸上,都凝固着一种混杂了震惊、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表情。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流影”的人呢?
那二十万两白银买来的顶级杀手呢?
“哐当!”
不知道是谁,手里的酒杯没拿稳,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这清脆的声响,终于打破了死寂。
“啊!是李万年!”
“他……他怎么来了!”
“护院!护院呢!快来人啊,怎么人都进来了,都没个通报的?”
大堂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那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士绅们,哪里还有半分从容。
孙德胜更是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他想不明白!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李万年没有理会那些如同没头苍蝇般的家伙。
他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脸色煞白的老头。
孙德胜。
“很意外?”
李万年提着霸王枪,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来。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都象是踩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是不是在想,你们花二十万两请的杀手,为什么没来杀我?”
“为什么,反倒是我,找上门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