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琊郡的清晨，海风带着特有的咸腥味扑面而来。
扶苏站在专列旁，深吸一口气，胸中因长途旅行而产生的些许烦闷顿时一扫而空。他环视四周，站台已被王离带来的亲兵清空警戒，但远处街道上早起的百姓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忙碌。
“陛下，车驾已备好。”项少龙上前低声道。
扶苏点点头，登上了王离准备的马车。这是一辆四轮马车，外观简朴，但车厢宽敞，车窗上镶嵌着透明度极佳的玻璃，既能让皇帝观察外间情况，又能保证安全。
王离翻身上马，挥手下令：“出发！”
队伍缓缓驶离站台，穿过琅琊郡城的主街，向着东面的港口方向行进。
扶苏透过车窗观察着这座海滨城市。
与内陆郡县不同，琅琊的街道上随处可见与海洋相关的痕迹。
路边的摊贩卖着新鲜的海货，空气中弥漫着海产特有的味道。工坊区里，木匠正在赶制渔船构件，铁匠铺中传来打造船锚的叮当声。更远处，码头方向帆樯林立，隐约可见高大的船桅直指苍穹。
街上行人不少，大多穿着简朴但整洁的布衣，脸上带着沿海居民特有的黝黑。他们看到这支队伍，虽然不知道车内是谁，但看到王离的将旗和随行精锐骑兵，都纷纷避让行礼。
扶苏注意到，几个孩童追着队伍跑了一段，被大人急忙拉住。那些百姓眼中没有恐惧，只有好奇和敬畏。
“看来王离治军严谨，与民无犯。”扶苏暗自点头。
王离策马来到马车旁，见扶苏正透过车窗观察市井，便放慢马速，与马车并行。
“陛下亲征南疆，平定百越之乱，末将恭贺陛下，恭贺大秦！帝国万胜！”王离在马上抱拳，声音洪亮。
扶苏转过头看向他，笑道：“王离啊，你也是帝国军人，朕明白。看着项羽他们在南疆开疆拓土，战功赫赫，心里急了吧？”
王离脸色微红，连忙道：“末将不敢！朱雀军区为帝国征战是他们的职责，末将守卫海疆、建设海军亦是本分！”
“不必紧张，朕与你说笑罢了。”扶苏摆摆手，“不过你说得对，各有各的职责。陆军开疆，海军拓海。王离，你可知道，帝国未来能走多远，全看你的海军了！”
他神色转为严肃：“陆地总有边界，但海洋没有。茫茫大海，连接着无数陆地，隐藏着无尽财富。谁能掌控海洋，谁就能掌控未来。你身上的担子，很重啊！”
王离在马上挺直腰板：“为国效力，理所应当！末将既受皇命统领青龙军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扶苏满意地点点头：“当年将你从军事学院院长的位子上调来青龙军区，朕就是看中你年轻有为，见识广博，学习能力强。你们王家三代为将，王翦老将军和王贲将军在你身上倾注的心血，远非常人可及。把帝国的海军交到你手里，朕放心！”
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远方海面：“朕也相信，你一定能做好。但你要明白，这世界远非我们眼前所见。在海的另一边，还有广袤的大陆，还有富庶的土地，还有无数等待帝国去发现、去征服的土地、人口和资源！而这些，都需要一支强大的海军作为前驱！”
王离闻言，胸中豪情激荡。
他握紧缰绳，沉声道：“陛下教诲，末将铭记于心！不瞒陛下，末将来青龙军区赴任时，从军事学院带了一批毕业生过来。这些年轻人受过学院系统的教育，对帝国海军建设帮助极大。”
“而且皇家学院和工部也派来了大批能工巧匠，对船只进行改良升级。如今主力船型已完成海试，开始批量建造。青龙军区现在人才济济，技术也有帝国的全力支持，末将有信心为陛下、为帝国打造一支无敌舰队！”
扶苏眼中闪过赞许：“好！要的就是这份信心！跟朕详细说说，舰队建设情况如何？尤其是船只方面，进展到哪一步了？”
说到专业领域，王离顿时来了精神。
他策马更靠近车窗，声音带着兴奋：“陛下，青龙军区目前在建及已建成的新式战舰共十五艘。其中七艘采用最新的火油动力机，八艘建造较早的采用蒸汽动力机。最关键的是——”
王离顿了顿，语气中带着自豪：“所有这些新式战舰，全部采用钢铁建造！是名副其实的铁甲战舰！”
“铁甲舰？”扶苏眼睛一亮，“全部都是？！”
“全部都是！”王离肯定道，“最早两艘其实还是木质船体外包铁甲，但经过海试发现结构强度不足。后来工部的工匠和皇家学院的学者们反复试验，终于在年初攻克了全钢铁船体建造技术。现在下水的这十五艘，从龙骨到船壳，全部是精钢打造！”
扶苏击掌赞叹：“做得好！木质战船难以抵御火器攻击，一场大风大浪就可能船毁人亡。铁甲舰才是未来！没有铁甲舰，远洋作战将难上加难。你们这一步走得对，走得及时！”
得到皇帝肯定，王离脸上泛起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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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随即又露出凝重神色：“陛下，船只的问题解决了，但战力方面还有短板。目前新式战舰上的主要远程打击手段，是改良后的飞雷神炮。”
“虽然经过改良，这种炮用于海上作战已无问题，但炮身过重、射程有限，防潮装置易损。若遇海上风浪或潮湿环境，极易出现故障甚至炸膛。末将以为，帝国海军若想真正称雄海上，必须对舰炮进行彻底革新！像如今这般，沿用陆军的火炮，断不可取！”
扶苏听罢，不但没有不悦，反而露出欣慰笑容。
“王离啊王离，朕果然没有看错人！”他赞许道，“你能看到这个问题，说明你真的用心钻研海军战法了。不错，木质战船时代，接舷战还是主要战法。但到了铁甲舰时代，火炮才是决胜关键！”
他示意王离继续说：“你对舰炮革新有什么想法？”
王离有些不好意思：“陛下，这其实不全是末将的想法。末将军中有个炮长，名叫马涛，原本是北疆边防军的老兵，后来调入青龙军区。此人对火炮痴迷得很，之前就跟末将提过多次舰炮改良的问题。”
“特别是前阵子，陛下亲征南疆时，兵部曾发来内部军报，上面附有秦魄重炮的插画。马涛看到后，简直魂不守舍，天天嘟囔着‘要是这炮能搬到咱们战舰上就好了’。”
“他还画了不少草图，说现在的舰炮仰角调节不灵，瞄准困难；装填速度太慢，如果真的爆发海战恐怕打不了几轮；炮弹威力不足，对付木质舰船绝无问题，但若是铁甲船怕是挠痒痒”
扶苏越听眼睛越亮。
万万没想到，此次东巡还有这样的意外收获！
且不论这个马涛是否真能对舰炮设计有多大帮助，单是这份敏锐的洞察力和敢想敢说的劲头，就是难得的人才！
“这个马涛现在何处？”扶苏当即问道。
“就在琅琊港的海军炮术训练营，担任教官。”王离答道，“陛下要见他？”
“朕不仅要见，还要重用此人！”扶苏转头对车外的项少龙下令，“少龙，即刻派人传令帝国火炮研究所所长杨慎行，命他亲自率领舰炮研究小组，十日内赶到青龙军区报到！特别说明，让他们与青龙军区一个叫马涛的炮长对接，听取一线官兵的意见！”
项少龙在马上抱拳：“诺！末将这就安排！”
扶苏又对王离说：“这个马涛，朕要见见。不只是因为他提出了问题，更是因为他有这样的意识。海军建设不能闭门造车，需要听到一线将士的声音。王离，你治军有方，能培养、发现这样的人才，功不可没！”
王离连道不敢，但心中温暖。
皇帝不但没有因下属“胡思乱想”而恼怒，反而如此重视，这份胸襟气度，让他更加坚定了效死之心。
话题从舰炮又延伸到海军建设的其他方面。
扶苏问道：“若是海军远洋作战，后勤补给将是关键！海军出征，往往需要数月甚至更长时间漂泊海上，粮草、淡水、药品如何保障？伤员如何救治？”
王离显然早有思考：“回陛下，末将与军区参谋部已拟定初步方案。计划在远航前，于主要战舰上设置专门仓储舱室，储备足够三个月使用的粮草、淡水和药品。同时设计了一种海水蒸馏装置，可在海上补充淡水。”
“至于伤员救治，”王离神色严肃，“每艘主力舰将配备至少两名军医和四名医护兵，设置专门医疗舱。另外，末将还设想，在远洋航线上寻找适宜岛屿，建立中途补给站，形成海上补给链。不过这需要详细的海图支持”
“海图！”扶苏抓住关键，“说得对！没有精确的海图，一切都是空谈。你们现在海图绘制进展如何？”
王离从马鞍旁的皮囊中取出一卷图纸，隔着车窗展开给扶苏看。
“陛下请看，这是青龙军区绘制的海图。近海区域，东至朝鲜半岛南端，南至闽越沿海，都已基本测绘完成。但更远的海域”
他指向图纸上大片的空白：“这些地方，我们只知道大概方向，具体海岸线、暗礁、洋流、风向等数据都缺乏。末将曾派三艘改装过的旧式战船向东探索，最远到达了东方的瀛洲群岛，但再往东就因风暴被迫返航。”
扶苏仔细看着海图，沉吟片刻。
“海图绘制非一日之功，需要一代代航海者前赴后继。你们已经做得很好了。”他抬头看向王离，“不过朕有个想法，或许能加快进程。”
“请陛下示下！”
“可将海图绘制与贸易探险结合起来。”扶苏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组织官方船队，载着大秦的丝绸、瓷器、茶叶，向东、向南航行。名义上是开展海上贸易，实则为绘制海图、探索航路。”
“船队每到一地，与当地进行贸易的同时，详细记录航线、水文、气候、风土人情。这样既能获取珍贵数据，又能为大秦开辟商路，还能宣扬国威，一举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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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听得茅塞顿开，激动道：“陛下圣明！此法甚妙！末将怎么没想到！”
“还有，”扶苏继续道，“可以设立‘航海奖’。无论是军方还是民间，凡是发现新航线、新陆地、绘制出新海图者，依贡献大小给予重赏。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民间自有能人异士。”
“另外，海军可以定期组织远航训练，每次设定不同目标区域，既锻炼部队，又积累航海经验。几年下来，帝国的海图就能从近海扩展到远洋。”
王离一边听一边用心记下，准备回去后整理成文，逐项落实。
这一路交谈，他越发感受到皇帝陛下的深谋远虑。
很多困扰青龙军区许久的问题，陛下往往几句话就点出关键；很多自以为已经很完善的方案，陛下总能提出更进一步的优化建议。
这让王离想起了皇家学院那些学者们私下的议论——都说陛下是真龙转世，生而知之。以前他还觉得有些夸张，如今亲身经历，才知此言不虚。
有这样一位雄才大略的君主，是帝国之幸，是万民之福，也是他们这些臣子们的造化！
王离心中暗暗发誓：此生必竭尽全力，为陛下打造一支冠绝天下的海军，让大秦龙旗飘扬在四海每一个角落！
“陛下，前面就是青龙军区的营区了。”王离指着前方说道。
扶苏抬眼望去，只见一座依山而建的堡垒式建筑群出现在视野中。灰白色的石墙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了望塔上哨兵挺立，军旗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更远处，一片开阔的港湾映入眼帘。
港湾内，十几艘钢铁巨舰静静停泊。它们通体漆黑，舰体线条流畅，高大的烟囱矗立，尽管没有升火，却自有一股威严气势。与旁边那些木质帆船相比，这些铁甲舰就像一群巨兽般匍匐在水面，随时准备择人而噬。
“那就是帝国的铁甲舰队？！”扶苏的声音中带着难以掩饰的激动。
“正是！”王离自豪道，“最大的那艘，全长四十八丈，宽九丈，排水量达三千五百吨。配备火油动力机两台，最高航速可达十四节。舰载火炮三十二门，其中船艏主炮两门，口径八寸，射程八里！”
“旁边稍小的两艘，都是同一级的主力战舰。再小些的是巡洋舰和护卫舰，负责护航、侦察等任务。”
扶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钢铁巨舰，心潮澎湃。
这就是大秦的海军雏形！
虽然还很稚嫩，虽然还有很多问题要解决，但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从木质帆船到钢铁战舰的跨越！
要知道，在他穿越前的那个世界，铁甲舰的出现彻底改变了海战模式，开启了海军现代化的序幕。而现在，大秦正在他的引领下，提前两千年走上这条道路！
“好！好！好！”扶苏连说三个好字，“王离，你们做得很好！比朕想象的还要好！”
王离在马上躬身：“全赖陛下圣明指引，工部、皇家学院全力支持，以及青龙军区全体将士日夜奋战！”
“不必过谦，该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扶苏摆摆手，“走，去港口，朕要近距离看看这些钢铁巨兽！”
“陛下请！”
队伍转向，沿着沿海道路向港口驶去。
越靠近港口，海风越大，空气中弥漫着海水、铁锈和油漆混合的特殊气味。
码头上人来人往，工匠们正在对几艘战舰进行维护保养，敲打声、吆喝声、机械运转声交织成一片繁忙景象。
看到王离的队伍，码头上的军官立刻下令整队。士兵们放下手中工作，迅速列队，动作整齐划一。
“敬礼！”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官兵齐刷刷行军礼，目光炯炯地望向马车。
扶苏示意停车，推开车门走了下来。
他没有穿龙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威严气度，让所有官兵都意识到——来的是大人物。
王离翻身下马，快步走到扶苏身旁，高声道：“青龙军区全体官兵！恭迎始平皇帝陛下驾到！”
“陛下万岁！大秦万胜！”
所有官兵齐声高呼，声浪震天，连海涛声都被压了下去。
扶苏抬手示意，目光扫过这些官兵。
他们中有年轻的军校毕业生，脸上还带着稚气，但眼神坚毅；有经验丰富的老兵，皮肤被海风吹得黝黑粗糙，手上满是老茧；有技术工匠，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眼中透着专注。
就是这些人，正在为帝国打造一支前所未有的海军。
“将士们辛苦了！”扶苏朗声道，“朕在咸阳，在南疆，看到了帝国陆军的英勇，看到了百姓的安康。而今天，朕来到这里，在你们的身上，看到了帝国海军的希望！”
他走向最近的一艘铁甲舰，伸手抚摸着冰冷的钢铁船体。
“曾几何时，我们只能望洋兴叹。曾几何时，我们只能在近海徘徊。但今天，你们用双手建造了这些钢铁巨舰，让大秦有了走向深蓝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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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苏转身，面对官兵们：“陆地有边界，但海洋没有！朕要的不仅是一支能保卫帝国海疆的海军，更是一支能开疆拓海、扬威四方、慑服宵小的远洋舰队！而这一切，都要靠你们来实现！”
“你们正在创造历史！你们的名字，将载入帝国史册！你们的功绩，将被子孙后代传颂！”
官兵们听得热血沸腾，不知是谁率先喊出：“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帝国尽忠！”
“愿为陛下效死！愿为帝国尽忠！”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在海港上空回荡。
扶苏抬手示意安静，继续道：“朕知道，建设海军不容易。你们会遇到技术难题，会遇到资金短缺，会经历失败挫折。但朕向你们保证，帝国会全力支持你们！要人给人，要钱给钱，要技术给技术！”
“只要你们有心，只要你们有为国奉献的精神，没有什么是克服不了的！你们只需要记住，朕要看到的是一支能够远航万里、战无不胜的大秦海军！你们，能做到吗？”
“能！能！能！”
山呼海啸般的回应，震得码头都在微微颤抖。
王离站在扶苏身后，看着这一幕，眼眶有些发热。
这就是皇帝陛下的人格魅力，这就是帝国统帅的鼓舞力量。短短一席话，就让全体官兵士气高涨，斗志昂扬。
有这样一位君主，何愁海军不兴？何愁帝国不强？
“王离，这些战舰可曾命名？”扶苏突然像一旁的王离问到。
“回陛下，暂未命名，仅以一至十五作为舷号，以舷号称呼。”王离不知道陛下为何会有此问，只能老实答道。
扶苏望着眼前大秦的第一批铁甲战舰，不多不少整整十五艘，一段埋藏在内心深处的带着屈辱和悲壮的记忆瞬间觉醒，“准备笔墨！”扶苏突然说道。
很快便有人将笔墨纸砚准备齐全，扶苏深吸一口气，提笔在纸上写下‘定远、镇远、经远、来远、致远、靖远、济远、平远、镇东、镇西、镇南、镇北、镇中、镇边、镇海’十五个名字！
扶苏暗道，便用这些舰名，慰藉那段屈辱吧！
“王离，这十五个舰名，便作为你那十五艘铁甲战舰的舰名吧！那舷号01的便叫致远舰，作为青龙军区的旗舰！其余的你看着安排吧！”
“末将领命!代青龙军区全体将士谢陛下赐名！”王离当即叩谢皇恩。
“好了，各归各位，继续工作吧。”扶苏微笑道，“朕只是来看看，不要因为朕耽误了正事。”
官兵们齐声应诺，有序散开，回到各自岗位。但每个人的步伐都更加有力，眼神更加明亮。
王离引着扶苏登上“致远号”铁甲舰。
踏上钢铁甲板的瞬间，扶苏心中感慨万千。
宽阔的甲板可以并排跑马，高大的舰桥分为三层，粗大的炮管从炮窗中伸出，黑洞洞的炮口指向远方海面。尽管这艘战舰在他眼中还显得粗糙简陋，但在这个时代，这已经是划时代的造物。
“陛下，这边请。”王离引路，“这是指挥舰桥，这是火炮甲板，这是动力舱，这是官兵住舱”
扶苏一一查看，问得很细。
动力系统的效率如何？航速能保持多久？火炮射击稳定性怎样？官兵生活条件是否保障？淡水和食物储存能维持多长时间？
王离对答如流，显然对这些情况了如指掌。
当来到火炮甲板时，扶苏特意仔细查看了舰炮。
确实如王离所说，这些火炮虽然经过改良，但本质上还是陆军火炮的海上版本。炮架笨重，转动不灵，装填口设计不合理，防潮措施简陋。
“这样的炮，在海上确实难有大用。”扶苏摇头，“海浪颠簸下，瞄准都是问题，更别说精确射击了。”
“陛下明鉴。”王离苦笑，“实不相瞒，上次海试时，八门炮齐射，结果只有五门成功击发，还有一门因受潮哑火。若是实战，后果不堪设想。”
扶苏沉吟片刻：“舰炮设计必须专门化。要考虑后坐力缓冲、海浪补偿、快速装填、防潮防腐等一系列问题。这不是小修小补能解决的，需要从头设计。”
他看向王离：“等火炮研究所的人到了，你要全力配合。那个马涛，让他参与进去，听听一线炮手的实际需求。理论要和实践结合，才能造出好用的武器。”
“末将明白！”王离郑重应道。
参观完战舰，扶苏又视察了港口设施、造船厂、训练营地等。
所到之处，官兵们无不精神抖擞。扶苏不时停下与官兵交谈，询问他们的生活、训练情况，听取他们的意见建议。
一位老工匠告诉皇帝，现在的铆接技术还有缺陷，长期在海水侵蚀下容易产生小渗透点；一位年轻军官提出，海军应该建立专门的信号旗语系统，方便舰队指挥；一个炊事兵建议改进食品保存方法，让远航官兵能吃上更可口的饭菜
扶苏认真听着，让随行官员一一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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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来自基层的声音，往往最能反映实际问题。
不知不觉，日头已过中天。
王离看看天色，上前道：“陛下，已近未时，是否先用膳？伙房已备好便餐。”
扶苏这才感到腹中饥饿，笑道：“好，就在军营用膳。朕要和将士们吃一样的饭菜。”
“这”王离有些迟疑，“军营伙食简陋，恐怠慢陛下。”
“说的什么话。”扶苏摆手，“将士们吃得，朕就吃得。南征时，朕在军中与士兵同吃同住，哪有那么多讲究。走吧，去食堂。”
青龙军区的食堂是一栋宽敞的木石结构建筑，可容纳千人同时就餐。
扶苏的到来让食堂内的官兵们又惊又喜。他们没想到皇帝不仅来视察，还要在军营用餐。
扶苏端着餐盘，打了一份米饭、一份炖鱼、一份青菜、一碗海带汤，找了个空位坐下。王离、项少龙等人也打了饭菜，围坐一旁。
“都坐，都坐，不必拘礼。”扶苏示意周围的官兵，“该吃吃，该聊聊，就当朕是个普通上官。”
话虽如此，但皇帝在场，官兵们还是难免紧张。
扶苏也不强求，自顾自吃起来。军营的饭菜确实简单，但味道不差，鱼很新鲜，显然是今早刚捕捞的。
“这鱼做得不错。”扶苏赞道。
旁边一个炊事兵鼓起勇气道：“回陛下，这是今早渔港送来的黄花鱼，用姜葱清蒸，最能保持鲜味。咱们琅琊靠海，别的不敢说，鱼管够！”
“好，靠海吃海。”扶苏笑道，“等以后海军强大了，带着渔民去更远的海域捕鱼，那才叫真正的鱼管够！”
这话引得周围官兵都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不少。
正吃着，一个三十多岁、皮肤黝黑的军官端着餐盘过来，在王离身边坐下。
王离见到他，眼睛一亮：“马涛？来得正好！快来见过陛下！”
那军官闻言，手一抖，餐盘差点掉地上。他急忙放下餐盘，起身就要跪拜。
“免礼免礼，坐着说话。”扶苏抬手，“你就是马涛？那个天天琢磨舰炮的炮长？”
马涛紧张得说话都结巴了：“回回陛下，正正是末将。末将末将瞎琢磨，让陛下见笑了”
“这怎么能叫瞎琢磨？！”扶苏正色道，“王离司令跟朕说了你的想法，很好！发现问题、思考问题、尝试解决问题，这是难得的品质。帝国就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马涛激动得脸都红了：“陛下过奖！末将末将只是觉得，现在的舰炮有些不好用，打起仗来恐怕要吃亏，就就瞎想了些”
“把你的‘瞎想’跟朕说说。”扶苏放下筷子，认真道。
马涛看看王离，王离点头鼓励。
他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开始说道：“陛下，末将从军七年，自从火炮列装以来，末将几乎用过各种常规火炮。现在的舰炮，问题太多了。”
“第一是太重。一门炮连炮带架，重逾千斤，在船上移动困难，瞄准时转动费劲。海上交战，战机转瞬即逝，等你好不容易把炮口转过去，敌船早跑没影了。”
“第二是防潮不行。海上潮湿，火药易受潮，炮膛易生锈。末将做过试验，同样的火炮，在岸上能连续射击二十次不出问题，在海上打五发就可能有故障。”
“第三是后坐力太大。现在这种固定炮架，一炮打出去，整个船都震，对船体结构损伤大。而且后坐力让炮位偏移，下一发得重新瞄准。”
“第四是装填太慢。两个人配合，从清理炮膛、装药、装弹、捣实到点火，最快也要半刻钟。一场海战能打几轮？”
马涛越说越投入，完全忘了紧张，手还比划起来：“末将就在想，能不能造一种专门的海军炮？炮身轻一些，炮架能灵活转动，有防潮密封装置，有后坐缓冲机构，最好还能加快装填速度”
他从怀中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图纸：“末将画了些草图，虽然粗陋，但、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扶苏接过图纸，仔细看起来。
图纸确实粗糙，线条歪歪扭扭，标注的字也写得不太工整。但表达的意思很清晰——一种带有旋转炮塔、液压缓冲、快速装填机构的新型舰炮。
虽然设计还很不成熟，很多细节存在问题，但核心理念已经接近后世成熟的舰炮设计了！
扶苏心中震撼！
这就是劳动人民的智慧！
这就是实践出真知！
马涛没受过系统教育，不懂什么高深理论，但他长期在一线操作火炮，最清楚实际需求。凭着经验和直觉，他画出的设计图，竟然隐隐指向了正确的方向！
“好！好！好！”扶苏连声赞叹，“马涛，你的这些‘瞎想’，价值千金！”
他把图纸递给王离：“王离你看，虽然细节有待完善，但思路是对的。旋转炮塔解决瞄准问题，缓冲机构解决后坐力问题，密封设计解决防潮问题这比帝国现在用的所谓舰炮先进了可不止一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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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离仔细看着图纸，也露出惊讶神色：“马涛，你小子行啊！平时问你有什么想法，你支支吾吾，原来憋着这么个大招！”
马涛不好意思地挠头：“司令，末将末将就是瞎画几笔而已，怕说出来让人笑话”
“谁敢笑话？”扶苏正色道，“从今天起，你调入舰炮革新项目组，专门负责一线需求对接和试验验证。等火炮研究所的人到了，你跟他们好好配合，把你的想法都说出来。”
他想了想，又道：“朕特赐你‘海军技术顾问’衔，军衔提升到上校！好好干，将来你小子要是真能帮帝国造出新式舰炮，朕亲自为你授勋！”
马涛激动得扑通跪地：“谢陛下隆恩！末将末将必竭尽全力，万死不辞！”
周围的官兵都投来羡慕和祝贺的目光。
皇帝亲自接见，亲自安排工作，亲自封赏——这是何等荣耀！
扶苏扶起马涛：“起来吧。记住，你的任务不是闭门造车，而是要把一线官兵的需求反馈给研究人员，把试验中发现的问题及时上报。你是连接理论和实践的桥梁，这个角色很重要。”
“末将明白！”马涛重重点头。
这顿午饭，吃得意义非凡。
饭后，扶苏又视察了训练场，观看了海军陆战队的登陆演习，检查了军械库的储备情况。
直到夕阳西下，海面被染成一片金黄，才结束了一天的视察。
回到青龙军区指挥部，扶苏召集王离及主要将领开会。
会议室里，巨幅海图挂在墙上，沙盘上摆放着舰队模型，空气中弥漫着严肃的气氛。
“诸位，今日朕看了青龙军区的建设情况，总体满意，但也看到不少问题。”扶苏开门见山，“时间紧迫，朕就直说了。”
将领们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第一，舰炮问题必须尽快解决。这是制约海军战力的最大短板。朕已调火炮研究所前来，你们要全力配合。”
“第二，远洋训练要常态化。不要只在近海打转，要组织船队向东、向南探索。每次远航都要有明确目标——或绘制海图，或寻找补给点，或测试新装备。”
“第三，人才储备要加强。海军是技术兵种，需要大量专业人才。除了从军事学院引进毕业生，还要自己培养。朕决议，就在琅琊郡设立帝国海军学堂，专门培养航海、轮机、炮术、通信等方面的人才。”
“第四，后勤体系要完善。海上作战，后勤就是生命线。要从粮食、淡水、药品、弹药、维修配件等各个方面，建立一套完整的海上补给体系。”
“第五，加强与其他军区的协同。陆军、海军不是割裂的，未来跨海作战、登陆作战会成为常态，要加强合作交流，必要时可以向兵部申请协调，联合演习。”
扶苏一条条说下来，将领们认真记录。
这些指示，每一条都切中要害，每一条都为海军建设指明了方向。
“最后一点，”扶苏站起身，走到海图前，“朕要你们制定一个计划。未来，大秦海军要达到什么水平？要拥有多少战舰？要能控制多大海域？要具备怎样的远洋作战能力？这个规划要具体，要可行，要有时限。”
他转身，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位将领：“海军建设不是一朝一夕之功，需要长期投入，需要持之以恒。你们这代人，可能只是奠基者，甚至可能看不到海军真正强大的那一天。但你们的工作，将造福子孙后代，将决定帝国的未来！”
“朕问你们，有没有信心，为帝国打造一支无敌海军？！”
“有！”众将齐声应道，声震屋瓦。
“好！”扶苏点头，“具体规划，你们尽快拟定，报朕审阅。需要什么支持，直接向朕提。只要是为了海军建设，朕一律开绿灯。”
会议结束后，王离送扶苏回住处。
路上，扶苏对王离说：“海军建设任重道远，你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遇到阻力，可能会经历失败，可能会有人质疑。但无论如何，都要坚持走下去。”
“陛下放心！”王离郑重道，“末将此生，愿为帝国海军建设耗尽最后一滴心血！绝不负陛下重托！”
扶苏拍拍他的肩：“朕信你！”
夜深了，海风呼啸。
扶苏站在窗前，望着远处港湾中那些铁甲舰的轮廓，心中充满豪情。
陆军已经证明了自己，南疆已定，疆土扩张。
现在，轮到海军了。
他要让大秦不仅是一个陆上强国，更要成为一个海上强国。
他要让大秦的龙旗，飘扬在大海之上。
他要让这个古老的帝国，开启大航海时代，走向真正的辉煌。
而这一切，就从琅琊开始，从青龙军区开始，从这些钢铁战舰开始。
“路漫漫其修远兮”扶苏轻声吟道，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海的那边，是帝国的未来。
而他，将带领这个帝国，乘风破浪，驶向那片蔚蓝的深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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