蕲年宫外站着的,是一个没有胡须和眉毛的男人。
他穿着并不合身的宽大长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那张俊俏的脸倒映在玉石之上,眼睛里闪烁着些许癫狂。
正是嫪毐。
在他之后,则是跟着一众门客,他们身着布衣,手持金戈,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歇斯底里的疯狂以及激动。
因为在今天,他们将完成一件大事。
一件开天辟地的大事!
失败了才叫造反,成功了那叫革命!
王印之下,堪称煞神的郎官卫士都被按死在了原地,任何人都不得强闯蕲年宫。
而今还在嬴政身边的,就只剩下李斯、定邦君、吕不韦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哪怕有贴身护卫,也不过堪堪双指之数,哪是他们上百人规模的对手?
就算现在联系黑冰台密探也来不及了,在黑冰台那群杂碎赶来的这段时间,足够他们把蕲年宫血洗三遍。
待生米煮成熟饭,他嫪毐和赵姬生的儿子便会成为秦王,他嫪毐将万万人之上!
“吕不韦,当初你像野狗一样打发我的时候,恐怕也没想到会有这天吧?”
“还有你余氏杂碎,不过仗着祖上蒙荫,焉敢无视我数次请求,真把自己当个人物?”
“你李斯不过读过几年书,表面标榜自己是法家门人,可骨子里酸儒气息却刺鼻万分,叫你曾数次贬低我!”
“待我嫪毐叫日月换新天,一定一定把你,你还有你,通通都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
想罢,嫪毐不再犹豫,领着数百门客火速冲上台阶。
听着殿外密集而急促的脚步声,嬴政垂着双手,平静道:“先生,便麻烦你了。”
嫪毐也好,母后也罢,亦或是那两个野种,这一切都该结束了。
“好。”
余朝阳转过身,严阵以待的东征军里,立马拨出一人紧随其后。
这人面色刚毅,身着一身玄色重甲,手持一柄造型极为夸张的大枪,面色不见任何畏惧。
正是唐方生。
作为头号保镖,唐方生的一身武艺早已经历了无数次验证,有他在,荡灭嫪毐如探囊取物。
巨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发出一道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两人踱步走出,站在台阶的最上方,居高临下看着嫪毐,以及那一众的臭鱼烂虾。
嫪毐双手张开,示意门客们停下,旋即高声道:“定邦君,母后有令!”
“废秦王政,另立新王,擒秦王者,封万户侯!”
“杀!!”
嫪毐一声嘹亮咆哮,身后的门客们立马高举刀戈,气势汹汹的发起冲锋。
“杀!”
双方的距离不断逼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到那漫长的台阶被跨越,来到宽广的平面上,来到双方不过十步左右的距离时。
唐方生握着大枪的手,重重一杵!
嘭!
一声巨响,厚重的石板应声碎裂。
旋即,一面面宽长的木门从里边被推开,率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一望无际的人头,也不是凛冽寒光的刀戈。
而是一面面厚重,让人绝望的铁制盾牌!
东征军们的步伐整齐划一,一步一步的从里踏出,然后在余朝阳身后停滞。
余朝阳每走一步,东征军们便跟着走一步,嫪毐以及其门客则是倒退一步。
一边前进,一边后退。
没有振奋人心的口号,也没有让人胆颤的喊打喊杀,有的,只是无甲撞上有甲且发自内心的绝望!
渐渐的,嫪毐脸上的从容变成了惊悚,步伐也由走变成了奔跑。
可就当他要冲出蕲年宫时,一道木闸轰然落下!
嫪毐咬着牙,准备和这群东征军鱼死网破,待冲锋至半路这才幡然醒悟。
不对,我这是要干什么?
对方踏马可是着全甲的精锐啊,这拿头鱼死网破?
嫪毐一个急刹车,再次高喝:“向西退!”
就在这话出来的瞬间,地面突兀的响起一阵剧烈震动。
一面面迎风招展的玄鸟小旗子,填满了他们的视野。
不仅是西面,南面和东面也都被东征军所占据。
无处不在的东征军就像是一张大网,牢牢把他们围困在中间,像居高临下的审批者,戏谑的看着他们这群无头苍蝇乱蹿。
嫪毐停住了,因为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一道人影。
一道让他做梦都想,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的身影——嬴政!
他盯着嬴政,嬴政也盯着他。
只是两人的心态,表情却是天差地别!
渐渐的,嬴政的嘴角掀起了一抹弧度。
弧度很轻,却足以让嫪毐抓耳挠腮,足以让嫪毐面红耳赤!
就像是一个成年人,轻易碾死一只蚂蚁一样。
吕不韦铁青着脸,从牙缝里蹦出几枚大字:“嫪毐,你降不降!”
“降不降!”东征军们齐刷刷长戈杵地。
降不降三个字在嫪毐心头打转,他的面色也由犹豫转变为了狠辣,怒吼道:“不降!”
“杀!!”
嫪毐高举长剑,毅然决然发动了冲锋。
可现实不是游戏,不是你高喊羁绊、友情就能爆种大杀四方的。
一波箭雨迎头淋下,他所倚仗的门客瞬间就死了一大片,嫪毐的眼神也瞬间清澈了。
“降!”
“我降!”
“不杀我的门客我就降!”
嫪毐大步流星走着,想要和嬴政当面对峙,结果两道宛若铁箍般的十指却是死死抓住了他的肩头,让他不得寸进半步。
无奈之下,嫪毐只得转过身,低沉着声音道:“嫪毐无端连累大家受害,还望大家好好听命,不要违抗。”
“大王会宽恕你们的。”
嫪毐一边说,一边退,身后两名东征军的目光则是牢牢锁死在他身上,但凡有任何过激行动都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擒住。
嫪毐推算着距离,忽然猛然转身,高举长剑就向着嬴政冲去!
“降?我降你x个头!!”
负责看守嫪毐的两名东征军搭弓射箭,准备一举射杀嫪毐,却见秦王政身前的那位门神摇了摇头。
见状,他们放下弓箭,嘴角掀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
嫪毐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冲破封锁,他只知道秦王政近在咫尺!
有刀对无刀,优势在我!
直到——
膝盖处猛然袭来一股巨力!
一杆大枪,直直砸在他的膝盖处,清脆骨碎声瞬间响起。
嫪毐抱着膝盖,口中发出犹如杀猪般的痛苦哀嚎。
银白色的大枪再次袭来,重重杵在他的脊梁上。
至此,嫪毐身不能直,脚不能走。
嬴政眼眸轻垂,脚尖轻轻抬起嫪毐下巴,平静道:
“区区蝼蚁,也妄想屠龙?”
“吕卿,嫪毐乃你故识,你说该如何处置他?”
吕不韦嘴角抽搐,望向嫪毐的眼神犹如一头洪水猛兽,作揖道:
“臣以为,当处于五马分尸之极刑!”
“善!”
嬴政颔首,旋即挥袖离开。
从始至终,都再未看过嫪毐一眼,正如他说的那句话一般:区区蝼蚁,也妄想屠龙。
若非顾及和赵姬的亲情,焉能让嫪毐这假太监蹦跶这么久?
余朝阳手臂挥下,漫天箭雨如蝗虫过境,清扫了嫪毐带来的最后一点门客。
至此,一个时代被拉上帷幕。
至此,一个新的时代拉开序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