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出院后,并没有回到家住,而是被大伯接到了他家。
陈建国挺生气,觉得老大这是在针对他。
他常年在外工作,一年只能回来几次,过年了也不让他尽尽孝,这个当大哥的,实在是太小心眼了。
除了陈建国,其他人都有些无所谓。
陈北买上两罐山楂罐头,两桶麦乳精,让陈东拎着,带着自己和陈南去看过一次。
大伯和大伯母对他们兄妹三人挺冷淡的,全然没有了以往的热情,倒是堂兄和堂姐对三人还算是客气,拿出瓜子招待他们。
爷爷应该是吃人嘴软,望着他们三个,只是眼中含泪,也说不出什么太有水平的话。
陈北示意了老大一下,后者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塞给老人,让他自己馋什么就买点,然后就出了大伯家的门。
临近过年,镇上天天有大集,兄妹三人又去集上玩了一会,给陈南买了一大包的烟花。
陈北还碰到了好几个以前在镇上玩的小伙伴,他们都已经辍学,帮着家里做点小生意。
现在的高中普及率实在是太低了,中专和职业教育是包分配的,更难考。
所以这些人考不上高中,几乎都会辍学,要不然就去城里打工,要不然就帮着家里做事。
陈南的烟花让陈东拿着,她则是拿着两串糖葫芦,左右开弓,见到陈北隔一段时间,就跟人说一会话。
她便问道:“二哥,你怎么认识那么多人?我和大哥都不认识?”
陈北笑道:“每次放暑假回来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不怎么出门,怎么认识人?”
“那能怨我么,你和小舅出去玩的时候,都不愿意带我。”
“谁让你是个女生呢,我们下河摸鱼的时候,都是脱光光。”
“呸呸呸!真不要脸,大白天的,也不怕被人看了去。你这段经历,我肯定要跟未来的二嫂说。”
陈北没有搭理她,而是转向陈东,“大哥,你在大学里有没有给我找个大嫂?
”
陈东的脸立刻红到了耳根子。
“你胡说什么啊,我们大学的学习任务很重,我天天学习,哪有时间谈恋爱。”
“大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咱妈都支持你在大学里谈恋爱,你自己还矜持上了。你小点声告诉我,我替你拿一下主意。”
陈东笑骂道:“你有个屁的主意,你去年的时候在学校里追的那个女生追到了?”
陈北有些愣住了,他不知道陈东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当时自己的事迹都已经传到高三了么?
陈南兴奋地凑过来问道:“怎么回事,竟然还有我不知道的事情?大哥,我二哥追谁了?”
“去去去,小屁孩别乱打听。不瞒你说,前几天那个女生还想邀请我去看电影,都被我拒绝了。
“真的假的,我记得当时你的情书写的那个肉麻啊,我看了都有生理不适,浑身鸡皮疙瘩。”
“卧槽,老大,你竟然偷窥我的秘密。”
“你放心,我才没那个兴趣,是你放在枕头底下,掉出来了,我还帮你塞了回去。”
陈南大叫一声,“大哥,你也太过分了,有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分享分享。”
“你还是个小孩子,少儿不宜。”
陈北突然问道:“陈南,你们学校里有给你写情书的么?”
“没有,没有,我是个好学生,怎么会早恋呢。”陈南连连摆手。
陈北说道:“有也不要紧,但你要是真想着发展,必须要让我过过目,要是我觉得不行,你趁早熄灭这个心思。”
“而且,没有订婚之前,不许有什么逾越的行为,要不然我把你们两个的腿都打断。”
“凭什么,你怎么管的那么宽,你是咱爸啊!”
“长兄如父,没听说过么?”
“长兄是大哥!”
“那我就是亚父!”
回到家,柳茹和陈建国两人正在蒸年糕,做鱼丸、肉丸、藕丸。
两人还互相喂,给兄妹三人喂了一肚子狗粮。
陈南嚷嚷道:“什么时候去买新衣服啊?马上都要过年了。
柳茹笑道:“今天把家里的菜肴都准备好,明天就去买。”
陈北想到林红缨给自己准备的新衣服,还在车里放着呢,他便说道:“别给我买了,我有了。”
柳茹目光如电,“你有啥了,谁给你买的?”
陈北说道:“就是那个林红缨,他给我买了一身新衣服,放在二舅家了,忘记带过来。”
柳茹的心情瞬间就低落下来,“唉,养大的孩子早晚都是人家的,老陈,咱们都老了。媳妇没过门,这就剥夺了当娘的权利。”
陈北赶紧说道:“买买买,明天也给我买,我只穿你给我买的。”
柳茹脸上这才恢复了笑容,“那个林红缨为什么给你买衣服?你们俩好上了?
”
陈北挠挠头,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还没吧,高中期间我们不考虑谈恋爱,只不过互有好感罢了。”
“那你有没有给人家买衣服?”
陈北看着柳茹的神色,果断摇头,“没有。”
柳茹嗯了一下,然后又说道:“那你不应该,人家都给你买了衣服了,你不给人回个礼,象是什么事?”
陈北心说,我要说给她买了,你肯定又要吃醋。说什么有了媳妇就忘了娘,给媳妇买衣服,不给娘买。
反正说什么都是错,你总有理由找到我的不是。
陈北抓了几个丸子吃了,便准备出门去找宋老师玩玩。
这家是不能待了。
来到前两天分别的地方,陈北沿着石板巷,向前走去。
因为不知道宋老师的家在哪里,他只能一家家往前找。
可在这一片转悠了几圈后,他突然感觉自己对这里竟然十分熟悉。
记忆中正在慢慢复苏,这里他真的走过很多遍。
那是初一的暑假,海棠花开的正艳的时候,自己骑着自行车满镇子到处乱窜,仿佛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有一次,在这片局域,遇到了几个同龄的小孩正在欺负一个女疯子。
女人神志有些不正常,对危险也没有感觉,那些小孩都拿着石头扔她,额头都被打出血来了,她仍是乐呵呵地不跑也不躲。
陈北看不下去,就去制止那几个孩子的恶性,结果就被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女人似乎知道他的善意,在他身边蹲下来,用袖子给他擦血。
两人同病相怜,陈北就问她家在哪里,有没有亲人,可惜鸡同鸭讲,对方嘴里含糊不清,只是念叨着一些他听不懂的语言。
但是最后,她还是把陈北的话听进去了两个字,回家。
她嘴里念叨着回家,便在前面带路,陈北送她回到了一处宅子。
陈北的性格,向来是有仇必报,被人无缘无故打了一顿,他气不过,就偷偷带了根铁棍准备复仇。
可镇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要想找几个人挺难的,他天天就在这一片转悠。
那几个人没找到,却经常能碰到这个疯女人。
于是后来,他就习惯了,每天带着小铁棍,然后顺便带上些零食,过来跟疯女人一起吃。
吃完了,两人乱七八糟地说一会话,然后陈北就把她送回家。
就这样一个暑假过去,他没找到那些坏孩子,却跟疯女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唯一可惜的就是,两人谁也听不懂谁说的话。
可惜,后来寒假回来,疯女人已经不见了,他在附近打听了一阵,才知道,对方掉进井里淹死了。
当时他的心情很难过,还大哭了一场。
他也不知道疯女人的坟茔在哪里,只能是带点零食,来到两人以前经常待的地方,在这里祭奠一番,说几句对方永远听不懂,也听不到的话。
陈北想到这段经历,心情突然变得十分低落。
他去镇子上的点心铺子,买了疯女人最喜欢吃的豆沙馅的梅花糕,又来到了两人经常待的地方。
这里有一处石桥,石桥不远处有一口古井,女人就是溺死在这口井里的,现在已经被封上了,两人以前就是在这里吃零食。
陈北把糕点拆开,然后摞在古井的盖上,喃喃道:“或许这样对你也是一种解脱,早死早超生,就不用一直受苦了。”
站在井前抽了一支烟,然后才开始沿着送她回家的路走去。
穿过石拱桥,走进巷子,拐过弄堂。
这里的建筑,明显区别于其他地方,都上了年份的,房子的建筑风格是典型的四水归堂设计,窄巷深院。
是东明镇最早的原居民的住所,也能看出一些高门大户的讲究。
重新走过这条路,就仿佛再一次将对方送回了家。
陈北站在大门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念叨:“对酒当歌,人生几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这首词是陈北高中学过的,最早却是女人念过的,对方唯有在念诗的时候,发音才准确,能够让人听得清楚。
陈北只顾缅怀,却没有看到,在他念诗的时候,旁边不远处站着一位女子,身穿素色衣服,手里拎着一个篮子,里面同样装着豆沙馅的梅花糕,早已泪眼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