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明镇由四个村子组成,人口两三千千户。
四个村子分别是东柳村、西柳村、南柳村、北柳村,起因就是四村中间有一棵大柳树。
以前的时候,每个村子还泾渭分明,但后来随着新生儿的增多,再加之相互通婚,建的宅基地都犬牙交错,不是原生住民,根本分不清哪家是哪个村子的。
老陈家是外来户,是爷爷父亲那一辈搬来的,柳茹家却是原生居民,就在南柳村。
陈北每年假期都会回来住一段时间,对路比较熟,都不用宋韵指点,就来到了镇子的主路上
“宋老师,你家在哪里,我送你过去。”
“不用了,我在这里落车,你快回家吧。”
“送过去就是一脚油门的事情,你自己拖着行李箱多费劲,快指路吧。
宋韵耐不住劝,只能指了一条路。
陈北开车转进一条小路,有些感慨道:“我现在还对这些路还有印象,以前每到暑假,我就会回来住上一段时间,跟一些同龄的孩子,骑着自行车在镇子上到处乱窜,几乎每个角落都去过。宋老师,说不定咱们以前就见过呢。”
宋韵笑道:“咱俩差了八岁,可玩不到一起。”
“我不是说在一起玩,我上中学的时候,你应该还在上大学吧。我举个例子,下雨的巷子,我骑着自行车经过,你撑着油纸伞从对面走过来,然后我压到一处泥潭,溅你一裙子泥点,最后,你掐着腰,指着我远去的背影破口大骂。”
宋韵笑的花枝乱颤,“好好的雨巷场景,被你改成这样,你可真调皮。”
最终,车子停在一条小巷子里,下面的路,车子进不去。
陈北还想着替她把行李箱拎回去,可宋韵死活不让。
青石板的小巷,箱子可以在地上拖行,陈北也没有太坚持,只是从后备箱里拿出了一些年货,让她带上。
声称这是束修之礼,要是不带回去,就不让她回去过年了,把她绑到自家过年。
宋韵没有办法了,只得拎上年货,拖着行李箱走进巷子。
陈北在巷口大喊道:“宋老师,过年,我过来给你拜年啊,你要给我准备好压岁钱。”
宋韵回过头来,调皮地说道:“镇子上的习俗,拜年要磕头的!”
陈北小声嘟囔道,“老子没给人磕头的习惯,除非对着磕,你磕一个我磕一个。
”
坐回车里,陈北把放在中控台上的几千块钱重新放回扶手箱。
这是宋韵的钱,刚才还给她,她没收。
因为回来的路上,宋韵把老陈坐牢的始末都问清楚了,说他家连房子都卖了,现在肯定更加需要钱。
陈北虽然没说自己创业的事情,可我都开上车了,你觉得我家会缺钱么?
对方似乎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事情,就是为了把钱留给陈北。
从这里离开之后,陈北也没有直接回自己家,而是来到了二舅家,姥姥是在三个舅舅家轮流住,过年的这个月,基本上都会待在二舅家。
车子还没到二舅家,便看到二舅家的弟弟小龙在街上跟一群孩子放鞭炮,炸盆子。
不锈钢的盆子,被爆竹炸上天,然后落下来,一群孩子发出震天般的欢呼声。
陈北把车窗摇下来,喊道:“小龙,回家。哦,小鹏也在,跟着一起走。”
小鹏是大舅家的孩子,两人年龄相仿,现在应该是上初中。
“哥,你咋来了,昨天我大姑和大姑父刚来家里了。”
“先上车,回家再说。”
两个孩子把手里的鞭炮和香递给其他孩子,在一众孩子羡慕的眼光中,欢呼着坐上车。
现在的小汽车,是个稀罕玩意,谁家要是有个有车的亲戚,那是特别长脸的一件事。
来到二舅家,陈北指挥着两人开始从车上往下卸东西。
过了片刻,二舅妈也娇笑着出来帮忙拎东西。
这些东西都是在东江县的大集上买的,乱七八糟的都有,猪肉都有半扇,还有一些腊肉和腊肠、海鱼等。他只管卸下,等会三个舅妈会凑在一起公平分配。
三个舅妈分配的过程非常有趣,陈北有些时候就会蹲在一边看三人如何分。
这时候的女性智慧便发挥到了极处,各种急智百出,陈北都自叹不如。
二舅和姥姥两人都系着围裙,戴着套袖走出来,前者皱着眉头说道:“小北,这是咋回事,你家都这个情况了,怎么还买这么东西?”
陈北先是喊了一声姥姥,抱了抱小老太太,笑道:“等会我再跟你说,你先把那瓶酒收起来,等大年初二聚会的时候,咱们一起喝。”
“哟,这茅台够老的,要不少钱吧?”
二舅妈凑上来说道:“等会这瓶酒分给老大家吧!”
二舅性子比较耿直,说道:“你没听小北说,这是大家一起喝的么?”
二舅妈用眼剜了二舅一眼,又笑道:“小北啊,那些礼品是给你姥姥的,我先给她收起来,你从小就跟姥姥最亲了。”
陈北笑着随手指了两样东西,二舅妈便把这两件东西从一堆年货中拎出来,又把儿子拎过来,“小龙,去,送到你奶奶的屋子里。”
又朝着陈北道:“小北,中午在家里吃饭吧,家里炸的肉丸子。”
二舅又皱眉问道:“昨天大姐还说你没回来,你今天是不是刚从江城过来,爷爷家还没回?”
“对,我先来的这里。”
“那怎么把东西全卸下了,再装回去点,要不然还要重新买。”
二舅妈站在一边,气鼓鼓的有些生气,但还是听从二舅的话,准备往车里重新拎。
陈北有些好笑,别看二舅长的矮小,但五官棱角分明,眉宇间自有一股气势,在家里能镇得住婆娘。
二舅和二舅妈也很有故事。
两人从小就是同学,都是本村的。
二舅妈年轻的时候,长得十分好看,柳眉杏眼,柳腰莲脸,在整个镇上和周边的村里都很出名,提亲的都快把门坎踏破了。
二舅妈从小没爸,母亲本来还想着,奇货可居,母凭女贵,想着挑挑选选,选一个有钱的富贵人家。
结果没想到,两人中学还没毕业,闺女就被二舅给拐跑了,私奔到了江城。
就在自家住着,等肚子里的孩子大了些,没法坠胎了,才敢回的镇上。
现在都不跟娘家走动。
那时候陈北已经四五岁,都开始计事了,现在他的记忆中,还存在一些以前的有趣场景,两人在家偷吃了柳茹腌的一罐子咸蛋,差点把自己出痨病来;
二舅抱着自己去看花灯,在夜市上买了一把塑料的驳壳枪,自己拿枪一指二舅妈,她就躺在地上装死;
偷吃自己的零食,自己去找她理论,被她连摔了几个跟头;
拽着自己小鸡说是要给他揪掉,把他吓哭的场景。
后来,两人来江城做客的时候,经常一住就是十天半个月。
走的时候,柳茹也会给他们收拾的大包小包的带走。
小时候的陈北,挺烦他们的,长大了,却是在他们家最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用在乎他们的脸色。
但要论感情,陈北和小舅的感情其实是最好的。
陈建国和柳茹结婚的时候,小舅还很小,放假的时候,不是自己回老家,就是小舅去江城。
小舅只比他大九岁,总是带着他一起玩。
但可惜,后来小舅结婚了,娶了个媳妇,跟自家的关系就没有以前那么好了。
二舅妈拎着东西,看着陈北的表情,一直等他说道:“这些东西我都是来看舅的,不用往回拿。”这才舒了一口气,把东西重新放下。
二舅还在嘟囔,就被陈北推着回到了家里。
锅里正烧着热油,还有肉丸子在里面蒸腾,这是在备狮子头的原料。
陈北从一个盖帘上选了一个颜色好看的,就坐在马扎上吃着。
二舅和姥姥一人烧火,一人在炸,二舅妈殷勤地给他端来了盛放花生瓜子的盘子,摆放在面前。还不忘吩咐道:“小龙,去把你三叔和大伯喊来,就说是小北来看他们了。”
二舅把锅里的丸子捞出来,才说道:“你家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不是房子和铺子都卖了么,姐夫的工作也没了,你从哪里开来的车?还有钱买这么多东西?”
陈北笑道:“是这样的,我爸倒下去了,可是我站起来了。”
“暑假的时候,我找了个地方打工,就是给人家卖药,没想到还挺挣钱的,买东西的钱都是我自己挣得,而且我还补贴了家里一些,车子也是单位上的。”
二舅的眉头又皱起来,“你不是还在上学么,明年都要考大学了,还有时间卖药?”
“不影响,卖药的渠道是我暑假期间跑出来的,我就算是在学校里上学,也不影响挣钱。”
二舅妈摸着陈北的头,说道:“小北这孩子就是有出息,我从小就看出来了,等你弟弟初中毕业了,就别上学了,去跟着你混。”
陈北摇晃一下头,说道:“你别摸我的头。我姥姥年纪都这么大了,你好意思让她干活,你看着?”
二舅妈撇撇嘴,“看出长大了,头都不让摸了。你姥姥就是年纪大了,重活干不了,才给她点轻松的活,这样她也不觉得自己没用,是个白吃饭的。”
姥姥指着二舅妈骂道:“这就是个不长良心的,家里活不干一点,天天就瞎琢磨怎么败家。”
二舅妈也不生气,“妈,你那都是老思想了,现在不是以前了,人不能总趴在地里干活,还是要想一些能挣钱的门路。小北,你给我评评理,我就想着把南屋改造一下,买上一台揉面机,再支上两口锅,做点馒头在镇子上卖,你说可行不可行?”
“咱们镇子两三多户,七八千口子人,随便几十户买,就比在地里刨食强,你说是不是?”
二舅妈想找一个强援,来支持自己的想法,但可惜却打错了算盘。
上辈子,再过去几年,他们确实是开了一个馒头铺子,而且做的还不孬。
一开始是挣钱的,但后来断断续续干了两年,生意也就黄了。
原因就是太懒了。
二舅妈和二舅都不是勤快人。
属于那种卖早餐都起不来的那种人。
实话说出来可能有点伤人,陈北便笑道:“我觉得生意要符合自己的性子,舅妈,你是个安心做小买卖的人么?卖馒头利润还是太薄了,一个挣几分钱,而且起早贪黑的。一天两天或许还好,但是时间一长,就会挺熬人的。”
二舅妈是那种只听好话的人,她只听了前半段,就忍不住问道:“你也觉得我是一个做大生意的人?可惜咱现在就是没有本钱,想做大生意也做不了。”
陈北也不惯着她,直接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你就不是那种耐住性子安安心心做生意的人。这种细水长流的生意不合适你,你还是要找那种于一阵歇一阵,投入成本小,挣钱灵活的事情做。”
“这样的有啥活?”二舅妈感兴趣道。
“我也不知道,你自己找吧。”
“你在江城卖药是卖什么药?你看我能不能干了?”
陈北心想,你还真能干了,但我也不能用你。
对方年纪才三十五六岁,自己的员工中有些人都已经快四十了。
陈北没法说自己是具体卖什么的,便说道:“我就是做点中药材的二次加工生意,说了你也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咱们这山上都有一些中药,每年都有人来收,好象也挺挣钱的。”
“那你认识中药么?”
“当然,干草、黄芪、马扎菜、节节高、鸡冠头不都是中药么,我见大集上就有人摆摊卖。”
陈北思考了一下说道,“你要是把这些中药认全,做做中药的生意也不是不可以。”
二舅妈顿时来了精神,搬了个小马扎,问道:“这些东西值钱么?怎么弄?”
“首先,你要认全所有的中药品类,还要能分辨出药材的好与坏,好象很多的植物根茎都有些相似,不太好区分。然后就在周围这片地方收购,卖到城里去。”
“不过这事,你要先跟我二舅商量,他要是不同意,我也不会跟你细讲。”
陈北突然闭嘴。
“小北,你放心,家里小事他做主,大事我做主,他要是不同意,我就不让他上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