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外,屠刚脸色铁青。
他摩下的玄武堂精锐,以及玄机门众弟子已连续猛攻阵法光罩许久,那青碧色的光罩虽涟漪阵阵,却依旧顽强地固守着。
屠刚朝着听竹苑断喝一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龟缩多久!”
就在这时—
原本只是被动防御的光罩骤然一亮,数道凝练如实质的青光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激射而出,速度快得惊人。
噗嗤!
“啊!”
几名冲在最前面的玄机门弟子猝不及防,瞬间被青光贯穿肩胛或大腿,惨叫着倒地。
就连两名玄武堂高手也因闪避稍慢,被青光擦过手臂,顿时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场中顿时一片混乱,众人纷纷吓退,唯有屠刚身形如鬼魅般晃动,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道直奔他要害而来的凌厉青光。
他盯着那光芒流转的光罩,眼中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
听竹苑内。
公输彦双手虚按于地,指尖在空中划出道道残影,仿佛在拨动着无形的丝线。
他额头已布满细密汗珠,脸色虽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坎位,转离,震三,发!”
随着他低喝,院外便有几道青光应声而出,精准打击。
陆明看得目定口呆,他善于观星推演,但也并非对阵法一窍不通。
尤其听竹苑的青竹阵乃是守阵,可就在刚刚,他们所有人亲眼看见公输彦仅仅改动了阵法的几处位置,便化守为攻。
这等阵法造诣,超乎了他的想象。
一旁,伤势稍轻的张砚更是神情复杂。
墨机子的五大弟子中,他向来自诩为阵法第一,今日方知,三师兄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竟以相面推演之术反哺阵法。
难怪,难怪师父总说,彦儿之才,不在机巧,而在通玄————
此时此刻,同样心高气傲的张砚,终于明白师父为何对这位三师兄另眼相看了,潜藏在心底的那一丝丝嫉妒,也随风淡去。
就在众人稍感振奋之际。
轰隆!!!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动静都要巨大的轰鸣,猛地从远处的忘机阁方向传来。
整个玄机门地界随之剧烈一震,听竹苑内的众人更是一个跟跄。
紧接着,仿佛引发了连锁反应,四面八方都传来了或沉闷或尖锐的异响。
隐约可见不同方向的天际有各色光华明灭不定,那是分布在各处的三十六处辅阵节点正在相继失控,崩溃的征兆。
“不好!”
陆明脸色煞白,扶住石桌惊呼:“是护山大阵!内核的镇玄大阵不稳,牵连所有辅阵反噬,快要彻底崩溃了!”
屋檐上的瓦片掉落,地面传来连绵的震动。
一股令人心悸的能量乱流开始在空中弥漫,仿佛整个玄机门的气机都陷入了狂乱。
司徒兰强忍着伤痛,倚着墨璇站直身体,声音因焦急而沙哑:“必须立刻赶往各处阵眼稳定辅阵,更要有人去忘机阁,可屠刚拦在外面,我们————我们根本冲不出去!”
她的话象一盆冷水,浇在每个人心头。
盯着听竹苑外屠刚的高大身影,众人皆生出一股无力之感,此僚的武功实在高得可怕。
对方堵在外面,他们根本出不去。
沉月桐青衫微动,向前迈出一步。
她肩头的血迹已凝成暗红,脸色虽苍白,腰背却挺得笔直,淡然道:“屠刚,交给我。”
陆明急忙开口,满脸忧色道:“仙子,你的伤————”
沉月桐并未回答,目光锁定院外那道如山的身影,只对公输彦道:“公输兄,烦请打开阵法一角。”
公输彦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都堵在了心头,重重点头:“仙子大恩,没齿难忘!”
他十指再次掐动阵诀,笼罩听竹苑的青碧光罩在一阵波动中,悄然裂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院外的屠刚立刻察觉到变化,冰冷的目光如实质般刺来。
沉月桐并未回头,只留给众人一道清绝孤峭的背影。青衫虽染血,却如风雪中傲立的寒梅,风骨凛然。
她或许不是江湖中最明艳的女子,但此刻这决绝的背影,仿佛凝聚了这江湖中最动人的风骨与气节。
没有娇揉造作,没有慷慨陈词,唯有以身为剑,直面生死的从容。
在场所有人在以后的很多年里,每当想起这一晚,总会浮现出这一幕。
这是他们所见过的腥风血雨之中,最美,也最令人心折的一道风景。
“姐姐————当心啊!”
苏柔终是忍不住脱口唤道,声音带着颤斗。
下一刻,青衫一闪,沉月桐已如一道惊鸿,穿过阵法缝隙,孤身迎向那煞气冲天的屠刚。
也就在她身影掠出的刹那,公输彦暴喝一声:“走!”
听竹苑阵法彻底撤去,公输彦背负起司徒兰,墨璇,苏柔,陆明,张砚紧随其后。
众人化作数道疾影,朝着不同方向,头也不回地冲入杀声四起的玄机门深处。
身后,是沉月桐独对强敌的剑光,与屠刚那仿佛无坚不摧的磅礴刀意悍然相撞的轰鸣。
密道内一片死寂,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空间里回响。
张小虎死死咬着嘴唇,阿瓦低头攥紧衣角,最小的水汐还在不住抽噎。
楚岸平忽然停下脚步,一拍脑袋:“糟糕,刚才出来的急,我的包裹落在房里了,你们在这等着。”
张小虎猛地抬头,眼睛通红地叫道:“我们跟你一起回去!”
楚岸平讥笑道:“就你们三个小屁孩,回去能干什么,给人当靶子吗?好好活着才是正理。
小虎,三人里你年纪最大,更不能冲动,老实待着吧,别让公输彦他们白费力气,我很快就回来————说不定,等我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经没事了。”
说完最后一句,楚岸平眨了眨眼睛,就往回走去。
张小虎哪里会信他的话,兀自握紧拳头,对阿瓦和水汐叫道:“我们跟上去!”
阿瓦低头许久,忽抬头道:“小虎哥,不如,就听楚大哥的吧————”
密室大门打开,又迅速关上。
楚岸平快步走到床边,从床底拿出行李包裹。
屋外火光跃动,兵刃交击声与厮杀声随风传来,整个玄机门仿佛一锅将沸的水。
楚岸平摸了摸包裹系带,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趟这种浑水,我也是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