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竹苑内。
劫后馀生的陆明,张砚瘫坐在地,大口喘息。
苏柔快步来到沉月桐身侧,见她左肩血色浸染,眉头立刻担忧地蹙起。
她二话不说,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瓷瓶,口中道:“沉姐姐,你忍着点啊。”
指尖在伤处周围轻点封穴,而后将药粉撒在伤口上,随即撕下自己一截衣摆,动作轻柔地进行包扎。
“多谢沉仙子仗义出手。”
公输彦上前一步,郑重地抱拳行礼,眼中满是感激之色:“若非仙子,我等师兄弟恐怕已经一网成擒。”
墨璇也扶着司徒兰走过来,红着眼圈用力点头:“沉姐姐,谢谢你!”
司徒兰,陆明,张砚亦相继道谢。
沉月桐微微摇头,叹了口气。
公输彦环顾众人,神色凝重道:“听竹苑乃玄机门三十六处阵法之一,这也是师父当初将楚东主,小虎等人安置于此的用意,此地不仅十分安全,且————留有一条逃生信道,诸位且随我来。”
公输彦率先推开楚岸平的房门,快步走到靠墙的书架前,伸手在几个看似杂乱摆放的瓶子上依次转动。
咔哒。
书架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后面一条幽深的狭窄信道,一股带着泥土气息的凉风从信道深处涌出。
楚岸平不禁感叹,这玄机门果然手段非凡。
星象山河图目前只有俯视功能,没法透视实物,所以连他都不知道房间里还有这样一条密道。
公输彦声音沉痛道:“这条密道直通后山溪谷,出口隐蔽。如今门中大劫,五长老与三长老一脉的弟子叛变,与赵寒山里应外合。
这场劫难,终究要由我们玄机门弟子自己来面对。
沉仙子,苏姑娘,楚东主,请你们带着小虎三人先行离开,小师妹,你也一起走。”
墨璇一听,就红着眼睛叫道:“我不走!我也是师傅的弟子,凭什么就你们能留下?”
司徒兰气息虚弱,喝道:“小师妹,听话!”
平时最听大师姐的墨璇,这一刻却昂着头,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我不走!平日里你们一个个总嫌我顽劣,这种时候又想把我撇开?没这样的道理,要死一起死!”
公输彦眼睛微红,看着墨璇坚定不移的目光,抬手阻止了司徒兰,笑道:“大师姐,小师妹也长大了,就让她做一回主吧!”
司徒兰嘴唇微动,迅速撇开了目光。
沉月桐依旧语气清冷,平静道:“墨前辈与家祖乃至交好友。纵无此前援手之义,我亦不会离去。”
苏柔也跟着道:“墨门主为我解除惑心种,此恩重于泰山。苏柔虽然不才,也愿与诸位共进退。”
瞧着一屋子视死如归的人,楚岸平忍不住道:“现在叛徒势大,硬拼就是送死,你们的命就不是命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现在逞一时之勇,若是全都折在这里,将来谁替玄机门讨回公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公输彦却缓缓摇头,露出一抹苦涩而决然的笑意:“这道理,大家都懂,可这世上有些路,明知是绝路,也不得不走。
师门倾复在即,若人人只求留得青山,不肯拼力一搏,又何以偿还师恩?
拼,尚且有一分机会,所谓的留待来日,又有多少变成了苟且偷生?
我们这些人,都是师傅一手养大的,生也好,死也罢,终究只是换个方式守护这玄机门!”
看着这一张张视死如归的面孔,楚岸平不由沉默下来。
他惯常懒散的眸光深处,象有什么东西在剧烈震动。
这些他平日里觉得太过固执,不知变通的江湖人,此刻却让他感受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
那种明知是死路,却依然选择并肩而立的决绝,让他这个始终游走在江湖边缘的过路人,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忠义二字的重量。
作为一个现代穿越者,在他熟悉的那个世界里,这种信念早已和愚蠢画上了等号。
人人精于算计,事事讲究利害,热血与承诺在现实面前往往不堪一击。
他早已习惯了那个利益至上的法则,甚至以此自得。
可此刻,胸腔里翻涌的陌生情绪让他无所适从。
那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灼伤灵魂的热流,冲撞着他多年来筑起的冷静壁垒o
他清楚地听到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碎裂,又有什么东西在破土重生。
他依然不能完全理解这种愚蠢”的选择,但这份沉甸甸的的道义,却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秉持的旁观者姿态,产生了动摇。
看着公输彦决然的眼神,沉月桐染血的青衫,苏柔温柔的坚定,墨璇通红的眼框————楚岸平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时,眸中波涛已归于深潭般的平静。
公输彦郑重拱手道:“楚东主,小虎三人就拜托你照顾了。”
话音未落,三个孩子已激动起来。
张小虎攥紧拳头,吼道:“我也要留下帮师兄师姐!”
阿瓦虽沉稳些,却也坚定摇头:“我们不能走。”
最胆小的水汐已经啜泣出声,却还是扯着楚岸平的衣角不肯松手。
对比三个孩子的失态,楚岸平却冷静得象是个局外人,只对众人说了句保重,便转头往密道走去。
走了几步,忽停下回身,问道:“公输兄,这密道机关,从外面如何打开?”
公输彦一怔,似有疑惑。
楚岸平耸耸肩道:“你们不怕死,是你们的选择。但万一真死了,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总不好让你们曝尸荒野。
告诉我方法,没准我能回来给你们收个尸。”
墨璇气得差点破口大骂,这混帐东西,都现在了还在说风凉话,还是不是人?
公输彦深深看着楚岸平,不再多问,快速告知了机关诀窍。
楚岸平记下后,头也不回地踏入密道。
公输彦则将还在挣扎的三个孩子轻轻推入密道,随后按动机关,咔咔声中,密道大门迅速合上,张小虎的呼喊,水汐的哭声也随之戛然而止。
公输彦转过身:“大师姐,玄机门的存亡,就在此一搏了。”
司徒兰强撑着抬起苍白的脸,唇边竟浮起一丝极淡的笑意:“三师弟,从小到大,你虽排行第三,却是我们中最有主见,最得师父器重的那个。
现在,我们都听你的。”
公输彦身形微震,眼底最后一丝尤豫化为凛然。
他深吸一口气,五指缓缓收拢:“好,既然他赵寒山执意要吞下玄机门,那便让他看看,我玄机门的骨头,到底有多硬!”
这一刻,这个向来温润如玉的男子眼中燃起的火焰,竟比院外屠刚的刀罡更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