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大棋,似乎在无形之中,要掀起一股大势。
其目的,则是为将他扶上原本是属于袁绍的位子。
关东联军领袖,四方诸候之盟主!
尽管他这个盟主,与当年袁绍的号召力,不可同日而语,甚至是名不符实。
可再不符实,盟主之名却已在身。
天下人也将皆知,他这个新盟主,才是真正心怀汉室,愿尊奉天子,愿与西凉虎狼死战,愿匡扶社稷的大汉柱石。
盟主之名在身,尊王攘逆大旗在手,便可名正言顺,讨伐那些欲篡谋社稷之乱臣贼子也!
想到这里,刘备渐渐发现,边哲他们下的这盘棋,于公于私,于国于己,似乎皆有百利而无一害,并无不妥。
略一沉吟后,刘备脸上疑色尽消,欣然一笑:“既是军师你们已商量过,自然无有不妥,就照军师这份名录,向天下群雄广发会盟之邀吧。”
边哲暗松一口气。
老刘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
凡信服之人,必从谏如流。
所以老刘现下多半还尚未理解这他尊王攘逆之策的全部深意,却依旧能对言听计从。
会盟之事,就此也敲定。
“军师,公达,尔等以为,哪些人会响应吾之号召?”
“该不会到时真就无一人前来酸枣吧?”
刘备言语神情中,隐隐流露出几分隐忧。
短短一年从沛县一隅之地,异军突起到坐拥两州,从区区一平原相,成为都督三州军事的镇东将军——
身份从地到天,飞升的太快,快到他尚来不及适应自己新身份的地步。
所以他才会不自信,才会担心无人响应,没有哪一路诸候前来会盟。
到时候岂非闹了笑话,令袁绍等耻笑他自不量力。
“主公今雄踞两州,二袁曹吕皆为手下败将,乃天子钦封之镇东将军,纵然是袁绍也不敢轻视,遑论其馀诸候?”
边哲却自信一笑,遂叫拿来地图,手指四方势力所在,为刘备分析了一番。
南面陈王刘宠,乃汉室宗亲,与充州接壤,近来受袁术威胁日重,就算无扶救天子之心,为谋取老刘庇护以敌袁术,多半是会给老刘面子,前来会盟。
陈国隔壁的豫州刺史郭贡,乃朝廷所封,原本是依附于袁术。
现下袁术攻徐州失利后,便惦记上了梁国,有发兵夺之的迹象,郭贡为求自保,多半也会派兵来会盟,以求老刘庇护。
再往南,袁术不必猜,刚被老刘狠狠手拾,憋着一股劲想洗雪前耻,怎么可能给老刘捧场子。
再往南便是荆州刘表。
这也是只老狐狸,嘴上喊着尊奉天子,实则除了进献点贡品外,不曾发一兵一卒勤王护驾。
原本边哲是没指望刘表响应老刘号召。
不过现下情况变了。
吕布逃往了南阳,孙策退至了豫章,这二郡前者本属于荆州,后者则与荆州江夏郡接壤。
南北两路猛人,对荆州形成了包夹之势,刘表岂能不慌?
这种不利局面下,刘表势必想要查找外援,以缓解其荆州所受之压力。
环顾四方,唯有老刘与吕布有过结,可帮他牵制吕布。
故边哲推测,刘表是大概率会派兵来捧场,以结好老刘。
再一个便是河内张杨。
此人虽与吕布关系交手,然在尊奉天子方面,却远胜于其馀诸候。
原本历史上,天子东迁,张杨不仅进献粮草,还派兵护送天子还都洛阳,更是帮着修葺宫室。
且天子安顿下来后,张杨还主动率军退回了河内,没有似其他诸候那般,趁势萌生把持朝廷之心。
这个张杨,若是得知老刘尊王攘逆,率军西进关中勤王救驾,未必不会发兵来酸枣会盟。
也就是说,各路诸候中,至少有四路诸候,大概率会响应老刘的号召。
至于刘焉这种山高皇帝远,马腾韩遂这种西凉诸候,公孙瓒这般自身难保者,二袁曹操这种敌对者,压根也就没指望他们来会盟。
听得边哲一番分析,刘备心中旋即释然。
“依军师所言,备虽不及袁本初当年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却还是有几分号召力的。”
刘备心中有了底,欣然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就依军师等所议,即刻向天下豪杰广发邀帖,邀他们会盟于酸枣,讨伐郭李,尊王护驾!”
决议已定。
一夜之间,数十道檄帖便自许县而发,送往了天下各地。
刘备便留于禁,率三千馀兵马驻扎于颍川,防范逃至南阳的吕布卷土重来。
刘备则率主力,北上奔赴酸枣,以待四方诸候来会。
数日之内,会盟之檄遍传诸州。
天下震动。
荆州,襄阳。
“想不到,这刘玄德短短一年,连败二袁曹吕,竟鲸吞徐兖二州!”
“我刘氏后裔中,竟然出了这样一位雄奇之人,当真是令吾始料未及。
府堂上位,刘表手握着那道会盟邀帖,口中啧啧称奇。
“刘备不过一织席贩履之徒而已,能有今日之势,不过是侥幸罢了。”
下首的蔡瑁,却一脸不以为然。
话音方落,刘表却摇了摇头:
“德圭此言差矣,这刘玄德虽出身寒微,吾观之却绝非泛泛之辈,其能有今日之势,更非侥幸。”
“二袁可称天下最强,吕布骁勇无双,那曹操亦非善类。”
“这刘玄德能先后击破这四人,于夹缝之中异军突起,抢得了两州之地,能是单凭侥幸吗?”
蔡瑁语塞。
一旁蒯越微微点头,附合道:“主公言之有理,这刘玄德确有枭雄之姿,绝非平庸之辈。”
“听闻其谋主边哲,更是奇谋诡绝,传言有麒麟之才,王佐之能。”
“刘备自得此人,方如潜龙出渊,一飞冲天而不可收拾。”
听得“边哲”之名,刘表眼神微微一动,喃喃道:“吾虽与边元礼交情不深,却让有过数面之缘,未想到他竟有这般一位麒麟之子——”
刘表本为兖州人,对州名士豪杰,自然是了如指掌。
显然边哲这个异数,是他始料未及。
一番啧啧称奇后,刘表重新端详起手中邀帖,却面露疑色:“只是这刘玄德,邀天下群雄往酸枣会盟,这又是欲在何为?”
蒯越眼眸转了几转,捋髯说道:“这刘玄德现今手握充徐两州,雄踞中原,越料其已不甘屈尊于袁绍之下。”
“他将会盟之地选在酸枣,明显是要效仿袁本初当年讨董会盟旧事,他是要取代袁本初,欲做关东群雄盟主。”
“此人之志,只怕不在一州两州,而是志在与袁本初争夺北方霸主之位!”
刘表眼神微微一凛。
那可是袁绍啊,云端之上的人物,连他这个根红苗正的汉室宗亲,都发自内心的只敢仰望。
刘备竟敢与之争霸北方?
这得何等自信,才敢有如此狂妄野心。
“我看此人,当真是不自量力,充州小胜了袁本初一仗,当真以为就有了与之争夺北方霸主的资格了么?”
“若非袁本初意在集中全力对付公孙瓒,我料断不会容他轻取兖州。”
蔡瑁却嗤之以鼻。
刘表不作表态,目光重新落回手中邀帖,却面露尤豫:“那依尔等之见,刘玄德这会盟之邀,吾当如何回应?”
蔡瑁自然是反对。
你刘表乃根本苗正的汉室宗亲,凭什么去给一个织席贩履出身的同宗捧场,还奉其为盟主?
半分利处没有,还得罪了袁绍,何必呢。
“主公,越以为主公却当派兵往酸枣会盟。”
蒯越却与蔡瑁唱起了反调,抬手向北一指:“今吕布已占据宛城,正招兵买马,大有要抢占我整个南阳郡之意图。”
“而孙策为曹操赶至豫章,对我江夏郡似乎也有入寇之心。”
“此二人一南一北,徜若对我荆州用兵,则主公将面临两面受敌威胁。
“此二人皆是骁勇之徒,越恐单凭我一己之力,难敌其二人夹攻。”
“若主公响应刘玄德所邀,派兵北上酸枣会盟,便可结好刘玄德,可借其之势来牵制吕布,便能缓解我北面所受威胁。”
“此乃远交近攻之道也。”
刘表站起身来,目光审视着屏上所悬地图,若有所思。
良久后,微微点头,拂手道:“异度言之有利,结好刘玄德于我荆州有利,得罪袁本初他却鞭长莫及,奈何不了吾。”
“就依异度之计,派一支兵马北上酸枣,响应刘玄德会盟之邀便是。”
刘表决意已定,蔡瑁自然不好再反对。
接下来便是派谁去会盟。
刘表乃一州之主,自然不能亲往,便打算令蔡瑁代其北上。
蔡瑁一听便慌了。
此去会盟,可是要跟着刘备去干西凉军啊。
西凉军有多凶悍,天下人皆知。
这要是稍有个闪失,岂非有性命之忧?
蔡瑁眼珠转了几转,忙道:“此去酸枣,要经过南阳,主公若令瑁或我荆州大将率军前去,势必会引起吕布警剔,只怕会与之起冲突。”
“瑁以为,择一声名不显之将,率千馀兵马北上会盟足矣。”
“如此既响应了刘备相邀,又不会引起吕布警觉拦截,徜若将来战事不利,折损了这千馀兵马也无伤大雅,可谓一举三得。”
刘表微微点头,遂道:“德圭言之有理,那依你之见,可派何人前往会盟?”
蔡瑁松了一口气,不假思索道:“瑁帐下有一校尉,名为魏延,瑁以为派此人前去最为合适。”
魏延?
刘表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一时片刻却又记不太清,想来在军中也是无足轻重o
于是刘表也不再多问,拂手道:“好,就依德圭举荐,便派这个魏延率一千人马,北上酸枣,替吾与刘玄德会盟便是。”
蔡瑁欣然领命。
这个魏延,素来心高气傲,不懂得迎逢上意,可称得上是个刺儿头。
自己不用冒险千里迢迢往充州,又顺手打发了这么个刺儿,一石二鸟啊——
想到这里,蔡瑁嘴角悄然钩起一抹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