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在灯光昏暗的地下信道中奔跑着。
右手握着枪,左手抱着名为“蛋”的宝物—一不,是抱着流淌在自己体内的血脉本身在奔跑。
说实话,她尤豫过。
这个蛋—一这个封存着名为回忆的记忆的卵,是否应该留在自己手中。
蛋只有与这座宅邸—这个如同巨大蛋壳的地下室在一起,才有意义。
更重要的是——它并非为她血脉源头的那个男人而制作的。
不,即便如此,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能回头的路了————嗯,是啊。我早就知道了)
身后,传来微弱但精准追踪着她的脚步声。
对方擅长追踪术,且受过训练能奔跑时不发出大的声响,简直像传说中日本的忍者。
(不知道是谁。但是——)
她能轻易明白那是怎样的人。
是他。
是他麾下的精锐。
(无论是靠近,还是远离————哪怕我真的死了————挡在我面前的,果然还是你啊)
她甚至不由得想,上面的爆炸会不会也是————
但是那不可能。
确实,她的子弹击穿了他的眼睛。
就算那个男人是何等怪物,除非他完全看穿弹道并采取最优化的规避动作,否则她射出的子弹理应贯穿眼球——进而贯穿头部致死。
“————人可真多啊。”
上方传来气息。
不是一两个人那种程度。
按计划,搭档应该快来接应了————但看这情形,别说接应了,连逃脱都困难吧。
从上面传来的爆炸和坍塌声来看,作为入口的暗门恐怕已经不能用了。
就算冲出去,也要么被火焰包围,要么被残骸掩埋。
那么,就只能赌在途中洞穴里感受到的另一股气流了。
问题在于,通往那里的路上,上面那些碍事的家伙会不会设下埋伏。
以及,能否摆脱身后的追兵。
正想着这些,远处——他们来时的方向传来了巨大的声响。
是大量瓦砾突然崩塌的声音。
能想到的可能性是,引发爆炸的某个混蛋们为了进入地下而开辟了道路。
但是,那边却毫无气息,甚至连脚步声都没有。
埋伏?不,如果是埋伏,没必要特意弄出这么大声音。
(怎么办————)
是选择走那条不知能否通行的路,还是选择虽然可能有麻烦但肯定能走的路?
她看了看手中的武器。
装填着八发子弹的弹匣已就位,枪膛内也已上弹。
平时这就够了,但这次她还带了充足的备用弹匣。
或许—一或许,她想过他可能会来。
不,她想着。
即使是她亲手射穿了他。
就在此刻,这一瞬间。
回过神来,她的脚已经迈了出去。
在洞穴中奔跑,朝着有光的方向。
通往阶梯上方的楼梯安然无恙。
底部散落着大概是用来堵塞信道的木材碎片,被砸得粉碎。
为防万一,她躲在附近的阴影处窥探,但没有埋伏的气息。
上面果然还在熊熊燃烧吧。热浪向这边涌来,但比预想的要弱。
难道入口附近火势没那么大?
不,那样反而更糟。
这意味着火焰、瓦砾坍塌等因素的干扰更少了。
她忍耐着高温,非常缓慢、非常缓慢地爬上楼梯。
书房里虽然充满了烟雾,但火还没烧到那么严重。
她立刻激活机关暗门,阻断身后追兵的路线。
然后—一将枪口对准书房的出入口。
对准那个在那里等着她的—一男人。
“咳噗————哟————来得真慢啊————っ”
“哎呀?好女人让好男人等待,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真是的,果然是我看上的女人。说得好。
没错啊,男人就是该被女人耍得团团转才有意思。
“姑且问一句————该不会是幽灵之类的结局吧?”
“我的脚,不是还在吗?”
“但也不是浑身是洞、鲜血淋漓的样子啊。”
“因为在应付一群笨蛋嘛。”
我踢开脚边昏迷的笨蛋们”,把他们稍微挪开。
啊,因为爪子部分留了下来,手甲滑脱了,结果最关键还插在身上的这家伙
拔不出来了,正犯愁呢。
怎么办,血止不住啊————
附近袭击我的家伙们总算让我给摆平了。
然后我追着白鸟先生来到这里,结果发现大概是在那之后掉下来的瓦砾把入口完全堵住了。
我用散落在地上的管子,把看起来最结实、支撑着瓦砾的那根木材撬断,让它崩塌————还好成功了。
虽然大概还有别的路,但差点就把最明显的逃生路线给完全堵死了。
“————你还活着啊。”
“我的太阳镜是特制的。另外,也托了某个不识相、跑来搅局的家伙的福。”
“看来是呢。但是一”
青兰小姐——蝎子向我靠近。
手里仍然握着枪。
我曾经—一啊,算上最初那次,已经被她打中两次了,但并不特别感到恐惧o
至少,这一刻感觉不到她要开枪的意图。
一步,一步地靠近一她的手,抚上了我的右颊。
“————看不见了呢。”
“只有这边。————你看得出来?”
“看得出来。”
那只即使在这该死的高温中也依然冰凉的手,像抚摸肌肤一般向上滑动,手指停在了我右眼眼角附近。
“因为,我一直都在看着你啊。”
她只是触碰着那里,那里只用绷带随意遮掩着,仿佛怕刺激到伤口似的。
“————我以为————你会恨我呢?”
“要说完全没有是假的,但还不至于耿耿于怀。”
被枪击、被刺伤是家常便饭了。
而且,反正每次都被下了安眠药什么的,我也想过迟早会变成这样吧。
不过因为那似乎不是致死的药,我还期待会是个更轻松点的事件呢————
“包括我在你的食物里下毒的事?”
误?那个,真的是毒药?
算了,不管了。
“既然我现在没死,那就没问题。”
“————还有我隐瞒了是袭击你的人这件事?”
“那就更不值得在意了。”
——。
——。
——。
虽然现在才说有点晚,但我差不多到极限了。
不快点做个了结的话,心脏又要停了。
刚才对付那群笨蛋胡闹的时候已经停了两次,再来一次恐怕真的不行了。
————不,谁知道呢。
说不定,想跑的话还能继续跑下去。
记忆都能凭空长出来。就算死过一次,在下一个故事”里也总能莫明其妙地还活着”————这种结局也是有可能的吧。
“隐瞒的事,谎言,都象是装饰身体的饰品一样。”
“————你还是老样子呢。”
击锤扳起的声音响起。
彼此,都将枪口对准了对方。
笔直地。
不是对准对方的手臂、腿或眼睛—一—而是对准了额头。
“喂,能告诉我一件事吗?”
“恩?”
“你,从一开始就隐约察觉到了吧?我不是个好女人。”
嘛,确实时不时有那种感觉。也没听说过会给人下毒的好人。
“那为什么,即使如此你还要继续和我来往?”
“——————大概”
我真是这么觉得的。
“我————基本上,喜欢坏家伙。”
我老实回答了,但或许太老实了。
青兰忍不住噗嗤一声,开始哧哧地笑了起来。
“啊,坏家伙就是干了坏事所以才叫坏家伙。这本身是自作自受。我明白。”
即便如此,她的枪口纹丝不动,果然厉害。
我要是乱动,身上又要多几个洞了。
“但是啊。不知为什么————当我看到有人隐约背负着欲望、嫉妒、愤怒等等各种情绪时,不知为何就会感到安心。”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那些对我个人有恶意的炸弹魔之类的!
“会觉得,啊,他们还活着啊。”
果然单手还是没法取下这刺着的爪子。
也没空止血,能动的时间大概只剩五分钟了。
“认真地思考,抱着无法如愿的业障————时而误入歧途,时而又悬崖勒马————”
————宅邸被炸飞虽然让人火大,但某种程度上墙壁还残留着并在燃烧,从某种意义上说算是幸运。
不用担心倒下后的失温症。
选个好地方倒下的话,生还率应该能提高点吧。
“恩,所以我觉得————我还能行。我觉得还能挣扎。”
好了,差不多了吧。
我把手指搭在不习惯的自动手枪的扳机上。
身体虽然相当吃力,但力量却恰到好处地放松着。
“所以————我觉得才能象这样,再次与你交手。”
没问题。
还能行。
还撑得住。
“————————你还是老样子,说的话让人难以理解呢。
“是吗?”
“是啊。”
虽然这样枪口相向,但青兰小姐果然一点没变啊。
一点没变————让我有点想哭。
“但是,是啊————嗯,现在好象能明白了。”
“我,一定是对你的那种地方”
——砰!!
喂,别一边这么说一边开枪啊。要是我反应慢点,在打飞子弹前额头就要开洞了。
“就是从那种地方————喜欢上你了啊。”
我到底是哪里吸引这种会在人松懈瞬间开枪的女人呢?
真的—
“这可真是—太棒了!!!!!”
“柯南君,你没事吧!?”
枪声的来源,是赶来的白鸟警官。
他在追赶蝎子(srpion)的途中被一群奇怪的家伙袭击,是白鸟警官救了他。
“白鸟警官,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浅见君拜托我的。”
“是你把所长带到这里的吗!?”
听到白鸟警官的话,瑞纪小姐瞪大眼睛尖叫道。
“啊,据他说,似乎必须亲手做个了结。”
“那种了结————可是那个人————眼睛已经,已经っ”
————眼睛?
“现在先考虑逃脱吧。必须确认后面人们的安全。”
“白鸟警官,我们进来的入口不行了吗?”
“能走是能走,但问题是正上方有很多危险的家伙。虽然已经请求支持了————但老实说,需要时间。”
“大概要多久?”
“————已经告知对方有武装————首批警员会先包围周边————恐怕要十五分钟。”
“要那么久————っ”
或许,如果想逃,我们自己是可以逃掉的。后面的人们也能一起。
但问题是逃脱之后。那些神秘的家伙。——据瑞纪小姐说,刚才白鸟警官牵制、瑞纪小姐甩开的那些穿着装甲服的家伙,似乎是相当难缠的角色。
就算有卡迈尔先生和冲矢先生在,能躲过那些人的耳目,让大家都平安脱身吗?
不,说到底那群人的目的是什么!?
“柯南君和白鸟警官,请你们去查找逃生路线。我想,大概那个岔路是通往外面的。”
“我们————那瑞纪小姐你呢!?”
“我————我也有————必须做了结的事情。”
“所以,柯南君。我去了哦?”
(哇哦。该怎么说呢————真让人想起在卡里奥斯特罗地下的那个时候啊)
在不同于电灯照明的、红色火团的光芒映照下,我专心致志地依靠声音观察并躲避子弹。
(嘛,不过和那时不同,多亏瞎了一只眼,看得比以前更清楚了,所以倒也轻松)
“滑不溜手的。真不愧是你。”
正如她所说,这位蝎子般的美女毫不容情地开枪。
嗯,没问题。
耳朵和皮肤都比以前更敏感了。
包括濒死状态在内,都没问题。
身体还能正常活动。
“没想到,失明的右眼比能看见的左眼更敏锐————你还是那么乱来呢。”
“以前,在什么都看不见的时期被灌输了各种东西。从最初和你交手那阵子开始,就渐渐回想起那种感觉了。”
听说父母死了就去现场看,结果掉进森林里失明了————
没办法只好靠着声音摸索,然后被老师和师傅抓住————哇啊,真怀念。
自从觉得自己能行,用石头打落鸟儿之后,不知道是觉得有趣还是看中了我,就让我整天兼着打猎,接触刀具和枪械来着吧。
五分钟内蒙眼拆枪重组,做不到的话就要受罚,用师傅的胁差做五千次素振、或者拔刀术、或者拔枪射击中的一种。
——铮————
在头晕脚软的瞬间,我“看”到了她用力扣动扳机时扳机的摩擦声,于是弹飞五百日元硬币到射在线,改变了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