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云压得低，春城一所老中学的校门口人流挤成弧。
接送车占了盲道，摊贩的雨棚把视线切成几块。
微信群里刚吵过一轮，家长把“校门黑点”顶到热搜小区。
李一凡把车停在街角，没有预告，顺着喇叭声走过去。
校门外的台阶少了半截护栏，孩子被挤得发白。
门卫只顾撕条幅，拦不住电动车钻缝。
一辆小卡从巷口倒车，尾灯一闪，把人群逼到盲道上。
周砚青挥手，队伍散开成两翼，先把人带出呼吸道。
街面指挥车停下，临时分工在雨篷下写成三行。
交警清车道，城管退棚子，教育口盯校门内外衔接。
每一行后面标了时点，二十分钟为一个刻度。
耿庆华盯时间，不说多余的词。
第一道动作是开缝。
石墩撤开一米，摆成s形通道，孩子走在人群的背风面。
志愿者举起黄牌，把急脾气的家长往旁边引。
保安换位到斑马线前，手一抬，车停住了一片。
第二道动作是亮灯。
临时照明车对准台阶，用白光铺平暗角。
电工把箱盖掀开，拧紧两颗松动的端子。
操场西北角的高杆灯迟疑了一秒，亮了。
校门里，年级主任还在念通告，声音被雨点打散。
罗景骥直接把分流图钉到黑板旁，用不同颜色标出出口。
班主任按号段放行，三分钟一梯队。
孩子的队列细细穿过雨帘，脚步不再慌。
小卖摊顶着棚子喊话，价格牌糊着雨。
城管把棚腿往里推，给盲道让出一条线。
执法只做动作不吵架，摊主抹一把脸，退到标线内。
他把价牌擦干，低声说一句知道了。
校门对面的临时停车带早就挤满。
顾成业带人把错停的车一辆辆挪，先挪角落。
交警用锥桶围出逆向缓冲，给急救车留直道。
喇叭声压下去，雨声开始被听见。
教导处的电话响个不停，家长群里还在问责。
张小斌把“处理进度”写进群公告，按分钟更新。
第一条写已清盲道，第二条写已亮路灯，第三条写台阶加扶手。
第四条空着，留给今晚完成的事。
校长挤到门口，第一句就说街面归交警管，校内归保卫管。
他说完又补一句，我们能力有限。
李一凡看他两秒，把目光移向副校长。
副校长上前接话，只说两个字，安排。
年久失修的东门是第二个隐患。
铁门合页松垮，门头招牌摇来晃去。
罗景骥让总务抓绳，先把招牌卸下。
临时封口，用障碍带锁住，防走偏门。
操场边的围墙缝里伸出几根铁丝，像没有剪齐的刺。
后勤把砂轮抬来，火星在雨里一闪一闪。
孩子们从走廊探头，眼睛亮晶晶。
班主任竖起手指，示意看就行，不要挤。
第三道动作是重排人流。
初三和高一错峰，家长在指定区等。
广播放的不是口号，是三个短句：靠右走，别停留，孩子先。
每播一遍，队列就顺一寸。
教育局分管副局长赶到现场，神色仓促。
他想开会，想研究方案。
耿庆华把短板摊在他眼前，照明、台阶、盲道、减速带。
他点头，接过笔，签上了时点。
校长又说话，不停强调历史原因。
旁边的副校长把钥匙递给总务，带队去操场灯控箱。
两人一前一后跑起来，雨被切成两列。
灯控箱“咔嗒”一声，操场四角一盏接一盏亮。
第一批家长已经接到孩子，往外走时不再回头。
一个奶奶握住孙子的手，走到斑马线中间没停顿。
交警面前那道白线像被擦亮了。
风带着雨往后退，校门口出现了第一块空地。
医务室门口挤着两把被打湿的伞。
校医在给擦伤的孩子消毒，动作利索。
临时雨棚搬过来，把风口挡住。
孩子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灯，笑了一下。
家长群的语气慢慢变了，骂声被行动顶了回去。
有人发视频，是台阶加扶手的那一刻。
有人发照片，是高杆灯亮起来的那几秒。
更多的人只回一个字，行。
食堂后门也有问题，运菜车与学生出口交叉。
顾成业把推车改道，从外墙绕一个弯。
后厨加了一个临时踏板，油水不再流到主道。
一个阿姨竖起拇指，笑得很真。
校门左侧的电动车棚太近，天雨路滑容易碰撞。
城管和校方挪动支架，把棚子退回两米。
地上新画出斜线区，颜色鲜。
第一辆电动车停进格里，车主拍了拍线，点头。
操场看台下方的安全照明始终不亮。
电工敲了两下箱体，里面有虚位。
他换了一个继电器，再按下按钮。
灯亮了，跑道像一圈缎带。
第四道动作是封住风险。
东侧小巷口设路障，严禁车辆掉头。
校门内设置应急折返点，孩子走散可在此等候。
广播循环播报，语速慢，字音稳。
校长站在门口，表情还是僵。
李一凡没有再听他解释，转向教育局副局长。
一句话落下，调整校内分工，副校长暂代现场指挥。
“踢皮球”的位置挪开了半步，风口变了。
副校长第一时间做了两件事。
把家长常见问题写成白板卡，贴在门廊。
把学生干部调来做引导，穿上荧光背心。
孩子们站在雨里，肩膀往后一展，像一排小旗。
门卫室换岗，老门卫去内场看监控，年轻人上到路口。
他吹哨子的姿势很熟练，节奏稳。
一辆黑车想钻，看到背心又退了回去。
盲道上终于只剩下盲道。
校门对侧的红绿灯改了配时。
晚高峰放行时间延长十秒，左转设了提前绿。
行人按钮第一次被用上，孩子按下去，笑得露出小牙。
绿灯亮得像新涂的漆。
学生公寓口的排水口堵了半边。
后勤撬开井盖，清出一堆塑料袋。
水哗啦一下退到管道里，门前的水窝消失。
宿管阿姨把拖把举起来，像举了个旗。
夜里九点，第一轮整改收口。
李一凡让人把四件事写上校门口的白板。
台阶扶手，盲道清空，高杆亮灯，分流生效。
白板下方留出一个格，写下一行，小问题当晚清。
校长没有再说历史了，他把帽檐压低，站到雨里。
副校长在旁边写第二天的清单，操场西角补灯，食堂门改道，东门招牌换新。
总务把时间写到分钟，外协单位签上名字。
签完，他把笔帽扣紧，像扣住一口气。
家长群安静了半个小时，这是这学期第一次。
有人发了两个字，感谢。
有人发了三个字，做到了。
更多的人不再说话，只在群公告里看进度。
新闻采访车在不远处停下，后座不是陌生导演。
林允儿背着小包，穿过人群，没有越过安全线。
她只拍灯和路，只写动作和时点。
稿子的结尾很短，操场灯亮，孩子回家路顺。
十点，最后一拨孩子走出校门。
雨小了，地面干得很快。
高杆灯把影子拉得细细长长，像一根绳把心系住。
校门口剩下少数老师，收起湿透的名单。
李一凡沿着盲道又走了一遍。
台阶的扶手还带着水珠，冷，但稳。
他停在高杆灯下看了一眼，灯罩没有漏水，螺丝拧紧。
转身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临别前，他把第二天三件写在校务本扉页。
一是早高峰再跑一次，按晨光调整配时。
二是家长志愿岗固定排班，风雨无缺。
三是校门三色分区上墙，谁都能看懂。
副校长接过本子，没有客套。
他把“风雨无缺”四字又描了一遍。
笔下那道线加粗了一点。
他抬头，眼神像那盏灯一样稳。
十一点过，街口的喊声散了，摊贩把棚收进车斗。
城管把最后一袋垃圾拎上车，回头看了一眼白板。
交警把锥桶叠好，往车上一码。
盲道上只有雨痕，没有脚印。
夜风穿过操场，看台下的灯不再闪。
跑道上留着几滴水，像一行未干的字。
宿舍楼的窗洞透出暖光，孩子们在楼里安静。
家长群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三张照片，灯，路，人。
灯照到远处，围墙的影子被压低。
门卫室的钟敲了一下，指针过了十二。
李一凡把雨伞收起，伞骨上挂着细小的水滴。
他走向街角，风从背后吹过去，像把一个旧节奏轻轻推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