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兄妹在雅间里待了两刻钟左右。
他们喝了茶,吃了点心,看了热闹,瞧着兴云伯府的马车离开了,但马家人是怎么走的,他们就不知道了。连通第二间雅间的楼梯,在他们那个位置是看不见的。
茶楼的小二倒是很快就上了后楼二楼去收拾残席,而店里其他刚刚看过热闹的客人们,则纷纷热议起方才那一场大戏来。无论是看到了兴云伯府小伯爷大发雷霆的场面,还是瞧见了年轻男女的爱情纠葛戏码,大家都有很多话想说。
薛家兄妹在这热火朝天的议论声中,十分低调地离开了茶楼。兴许招待过他们的小二回头找不到人,会觉得郁闷,但此刻他也忙着听说八卦呢,哪里还顾得上别的?
薛家兄妹驾走了自家的马车,转过路口,薛长林便瞧见谢咏站在路边角落里,不由得一笑,将马车驶过去,停了下来。
谢咏一声不吭地上了马车,与薛长林并肩而坐。为了防止被认识他的人发现,他还戴上了斗笠,遮住了眉眼。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车帘,便压低声音问薛长林:“你们怎么会过来?”
薛长林笑道:“凑巧而已。我们家商量着要把家里族人都迁到德州来避乱,可黄山先生的故居被石家人占了,我们又没法直接赶人,只好另外找地方安置家里人了。这一带的宅子都宽敞,听说租金也比别处便宜些,我们就过来打听了。”
反正他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特地过来围观肖马两家翻脸大戏的。堂妹十六娘虽说从肖大小姐处知道了消息,但人家也没提具体的时间地点,是他们自己找到了地方,“碰巧”遇上了,因此一切都是天意。
谢咏也没有继续追问。这种事有什么好寻根究底的?横竖肖家人没有发现,马玉瑶更不知道自己被偷窥了。只要他们没说什么,薛家兄妹不过就是到茶楼里歇个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谢咏只有一句话:“肖世叔已经放弃与马家联姻了。”肖君若可能原本还有几分念想,但肖夫人与谢咏合力,已经彻底打消了他的念头。他如今可能还犹豫着要不要告御状,但进京的想法,他是不会放弃的。
肖君若一心想要入朝为官,与其待在远离中枢的德州呆等消息,隔着千里往京中送礼托人情,他还不如直接进京算了。到了京城,他想托关系谋官都方便许多。况且,如今他又有了合理的进京借口,倒也不怕会被人笑话怯战先逃了。
薛长林挑了挑眉:“肖老爷若是决心与马家对上,进京去告状,那他多早晚会回来呢?肖家其他人还会留在德州么?”最关键的是,薛家族人在德州逗留期间,兴云伯府是否有人能庇护他们?
谢咏已经从肖夫人那儿听到些风声:“肖世叔若是要进京,肯定要合家都带上的,但他家太夫人年纪大了,未必愿意挪动。从前他家老伯爷还在时,每每进京,太夫人都很少同行。她在德州土生土长,故土难离。伯府自然要留人侍候她。”
车厢中的薛绿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兴云伯夫人从前或许舍不得离开家乡德州,反正她不去京城,照样能安享荣华富贵。可若是战火临近,全家儿孙都要进京避乱,她也不可能独自留下,还要带上娘家子侄一起走。她又不傻。
薛长林心里则觉得,肖夫人这个靠山也未必靠得住,看来他们还是多指望七叔生前的同窗故交吧。又或者……他们应该趁肖夫人还在德州时,把该办的文书都办了,只要天气不是太坏,路上还算太平,就早些出发,往更太平的地界去。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薛家的小宅。薛家兄妹与谢咏下车进院,奶娘已经做好了午饭,出来瞧见多了一个谢咏,也不慌乱,笑着招呼说:“快请进屋。我做了老豆腐,用的是东街那家王记卖的老卤,比别家的更正宗鲜香。”
谢咏还想要客气,薛绿道:“眼下都是吃午饭的时候了,你不在我们家吃,还要上外头寻馆子去,孝期又多有忌讳,岂不麻烦?还不如就在这儿吃了算了。”
谢咏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言。
奶娘给三人各上了一碗热腾腾的老豆腐,又回厨房里下面条。今日的午饭原是豆腐酱菜配热汤面,她只做了三人份,如今多了一个谢咏,自然得补上。
吃过豆腐,三人的身体都暖和起来了,便开始了谈话。
薛长林先开口问谢咏:“今儿在茶楼,那两边到底是怎么吵起来的?马二小姐都说了些什么话,竟能惹得肖老爷当场暴怒?”
谢咏笑笑:“大致上就如同我师叔事先谋划的那样。马玉瑶没发现端倪,马二太太就更是轻易跳了坑。”
肖夫人特地安排东园的一些仆人在马二太太及其心腹耳边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话,又在她派出去打听消息的下人那儿做了手脚,使得马二太太误会兴云伯府摊上了人命官司,罪行确凿。
马二太太去找马玉瑶商量此事,马玉瑶误以为自己在故城县的布置提前奏效了,自然对兴云伯府多有污蔑,催着马二太太中断议亲。
如今马二太太已经跟肖君若夫妇摊了牌,退了亲,肖夫人便又安排东园的仆人再次传话,这回却让马二太太母子及其心腹发现,过去都是他们误会了别人的话,错把别家的官司算在了肖家头上。
肖夫人又特地将故城县令的信送到了东园,给马二太太看。这封信原本是没有的,但肖夫人既然早就想好了要设这个局,自然会准备周全。这信是她派心腹护卫快马加鞭,前一天才从故城县带回来的。
故城县令在信中感谢了兴云伯府的护卫们。虽然案子没破,但岑柏报案有功在先,其他护卫们没吵没闹,老老实实地留在故城县等待县衙出结果,证明他们清白未涉案在后,故城县令自然要有所表示,免得得罪了兴云伯府的主人。
有了这封信,所谓兴云伯府护卫杀人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马二太太心里还想着要为皇帝“分忧”,她儿子又有些被肖玉樱迷住了,自然不希望两家婚事因为一些小误会而中断,到头来错的还是犯蠢的他们。
于是马二太太就去寻侄女问个清楚,因为他们母子是误会了肖家,可马玉瑶却是明明白白地告诉过他们,肖家有罪的。
双方见了面,马玉瑶自然不肯承认自己有错,还在坚持兴云伯府确实杀了人。至于那故城县令的感谢信,还不知道是真是假呢,哪怕是真的,也有可能是伯府仗势威逼那小县令写的。
可惜,马二太太不是那么容易被小辈糊弄的人。她认为马玉瑶一个大家闺秀,独自在外,手下只有几个护卫,不可能比长辈更快得到外头的消息,如今不过是嘴硬罢了。如今既然肖家是清白的,那为了替皇上分忧,她要继续跟肖家议亲。
马玉瑶不干了。她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怎能真的便宜了肖家?
她说出了自己假传圣意的事实,从头到尾,皇帝就没想过要起用肖君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