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种非理性的民族主义情绪宣泄。他们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掩盖自己的落后与自卑。这种要价不仅太狠,而且愚蠢。西方世界应该重新审视与龙国的合作,不要纵容这种无理取闹。”
这些外媒的消息,又通过“内参”的形式,反向传回了国内。
这下子,压力全到了上面。
几个负责外贸的领导,电话都被打爆了。
“怎么回事?啊?不是说谈得好好的吗?怎么全世界都在骂我们?”
“那个林舟到底在搞什么鬼?是不是要把客人都吓跑才甘心?”
“赶紧查!到底是谁在泄密!还有,让红星厂那个林舟给我写检查!解释清楚!”
上层的压力是一方面,更可怕的是,这种情绪开始向普通老百姓蔓延。
那个年代,信息闭塞。
老百姓听不到外面的广播,看不到内部的刊物。但是,小道消息那是比风还快。
红星厂的家属院里,晚饭后的纳凉时间。
几个大妈一边纳鞋底,一边嘀嘀咕咕。
“哎,听说了吗?咱们厂这次好象惹祸了。”
“咋了?不是说要赚大钱了吗?”
“赚啥呀!听我家那口子说,那个新来的林顾问,狮子大开口,要人家洋人养着咱们三千人!还要给双倍工资!”
“啊?这也太黑了吧?”
一个大妈停下手里的针线,一脸惊恐,“人家洋人能干?那洋人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可不是嘛!听说洋人生气了,要走了!还要告咱们呢!”
“哎哟,这可咋整?要是洋人走了,咱们厂那几台新机器谁给修啊?咱们的奖金是不是也没了?”
旁边一个大爷,摇着蒲扇,叹了口气:“我就说嘛,年轻人办事不牢靠。见好就收得了,非要贪多。这下好了,鸡飞蛋打。”
“是啊,咱们就是个干活的,哪能跟人家洋大人提条件啊。人家肯给钱就不错了。”
“我看呐,那个林舟就是想出风头。这下把咱们全厂都坑了。”
这种议论,像瘟疫一样传播。
菜市场里、澡堂子里、公交车上。
大家原本对“技术出口”的那种自豪感,慢慢被一种恐慌和自我怀疑取代了。
“是不是要价太狠了?”
“咱们真的值那么多钱吗?”
“别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连原来的五千万都没了。”
甚至连红星厂的车间里,工人们干活的时候也开始走神。
那个之前在食堂喊“敢”的年轻技术员小王,正对着图纸发呆。
旁边的老师傅拍了他一下:“想啥呢?”
小王尤豫了一下,小声问:“师父,你说……咱们真能去鹰国吗?外面都说,咱们这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人家根本不可能答应。”
老师傅沉默了。
他看着手里那把磨得发亮的卡尺,那是他用了二十年的老伙计。
“小王啊,”老师傅声音有点哑,“咱们穷太久了。穷得连腰杆子都直不起来了。林顾问想帮咱们把腰杆子撑起来,可这腰……弯了太多年,猛地一撑,疼啊。”
小王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脚上的解放鞋破了个洞,露出了大脚趾。
“师父,我怕。”小王说,“我怕咱们真把事情搞砸了,成了罪人。”
老师傅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整个厂区,笼罩在一种低气压中。
仿佛昨天那种热血沸腾的誓师大会,只是一场不切实际的梦。
而在行政楼的办公室里,魏文明正站在窗前,看着下面那些神色徨恐的工人,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林舟啊林舟,”他心里暗爽,“你以为搞技术厉害就行了?这人心,这舆论,才是杀人的刀!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等到大家都反对你的时候,你就是过街老鼠!”
他转身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李教授吗?对,是我,老魏。您的文章写得太好了!振聋发聩啊!……对对对,咱们得联名上书,要求立刻停止这种荒唐的谈判,接受鹰方的合理要求……是为了国家好嘛!”
挂了电话,魏文明哼起了小曲。
他觉得,自己赢定了。
这天价清单,肯定得黄。
这三千人,肯定出不去。
洋大人,肯定得哄好了。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规矩”。
京城饭店,西楼会议厅。
气氛比结了冰的松花江还硬。
长条桌两边,泾渭分明。左边是红星厂的谈判组,林舟坐在正中间,手里捏着一支红蓝铅笔,在那转笔玩。右边,坐着两拨人,一拨金发碧眼,那是星条国的代表团;另一拨身材魁悟,那是北极熊的代表团。
这画面,本身就透着一股子魔幻。
为了这块特种合金,两个死对头居然捏着鼻子坐到了一张桌子上。
“这就是你们的最终条款?”
星条国的领队,咱们叫他史密斯先生。这会儿,他手里的那份文档被攥得皱皱巴巴,像团废纸。
林舟停下转笔,点了点头:“对。三千名技术研修生,分批量进入贵国顶级实验室和工厂。食宿全包,每人每月津贴两千美金。另外,开放相关工业母机的采购权限。”
“荒谬!”
史密斯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滋啦”声。
他脸红得象煮熟的螃蟹,指着林舟的鼻子:“这是勒索!是赤裸裸的敲诈!两千美金?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这是我们高级工程师的薪水!你们派来的是什么?是一群连英语都不会说的学徒!让我们养着他们?还要开放内核设备?”
他把文档狠狠摔在桌上,那动静,把旁边的周主任吓得一哆嗦,手里的茶水洒了一裤裆。
“这是对星条国的侮辱!是对自由贸易精神的践踏!”史密斯咆哮着,“我们是带着五千万美金的诚意来的,不是来当冤大头的!林先生,你是不是疯了?”
林舟没动。
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说:“嫌贵?嫌贵可以不买。出门右拐,不送。”
“你——!”
史密斯气结,转头看向旁边的北极熊代表。
北极熊的领队,伊万诺夫,是个大块头,脸上还有道疤。他一直阴沉着脸,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