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贾赦此言落地,自降生以来,便从未曾被这般对待过的王夫人,方才意识到,自己竟在情急之下,将实话给道了出来。
当时,身上缠裹腥臭渔网的王夫人,便双眸发直,满脸呆滞的瘫坐地上。
然而,见王夫人露出如此狼狈之态的贾氏族人,却是半点同情都未显露。
自贾敬带领族人,抬棺至王府,以自身性命为代价,死磕王家之刻。
贾王两家关系,已自先前连络有亲,扶持遮饰,俱有照应的姻亲之族,急转而下的成了,有你无我,互相攻讦,甚至于不死不休的生死仇敌。
贾琏表示:看在王凤至,为贾氏诞育两子一女,持家至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儿上,只要不触及底线,哪怕其持家无方,将荣国公府府库银钱挥霍一空,撑死不过训斥一番后,令其将贾府亏空弥补回来,也就罢了。
然而,王凤至拿荣国公府公中财货,去捞贾氏付出时任族长,兼任宗祠宗长的贾敬在内的两条人命,方才将其打落泥尘,下入大狱的王子腾兄弟,却是踩上了红线。
若是其将王子腾两兄弟,自监牢之中救出来的话,甚至称得上是,将贾氏所有族人的脸面踩在地上!
此事既出,旁说她王凤至已然犯下大过,就算其无有一丝错漏,将贾氏内宅事务处理的有条不紊,蒸蒸日上,贾氏一族,也容她不下!
“嘭!!”
王夫人瘫坐在地的同时,贾赦怒拍桌案,直勾勾的盯着,静默不语的贾珍低吼开口:“贾政,开口!”
“大兄,族长。”
贾赦题名道姓,低吼开口,头颅低垂,静默不言的贾政终于抬起头,面向满脸怒容的贾赦,以及贾赦身侧,面色平静的贾琏行礼过后,牙关咬死的开口:“凤至乃我正妻,嫁入荣府,诞育两子一女,辛苦持家,纵无功劳,也有苦劳。”
“加之此刻,王府衰落,嫡兄入狱,亲族不兴,若吾休妻,宝玉、元春当如何自处?”
说到这里,贾政一礼至地,开口说道:“更何况,其未犯七出,且吾此刻休妻,有违有所取无所归”之三不去礼法。”
“望大兄、族长开恩,容其归还公中财货,吾定将其约束佛堂,令其青灯古佛,直至终老。”
语落,贾政再拜。
“二叔,国有国法,族有族规。”
然而,贾政此言方落,贾赦还未曾开口,接任贾氏族长的贾琏便缓缓起身,看向贾政开口说道:“若其用自己嫁妆,为王府嫡兄脱罪,琏哪怕心有忿怒,却也能谅解一二。”
“然,其所花费,乃我荣国公府府库财货;取我贾家财物,为仇敌脱罪,此罪断不可恕。”
贾政闻言,连忙开口:“族长————”
不等贾政话音开口,眸中冷芒浮现的贾琏,便提高语调,截断其言辞道:“二叔,听我说完!”
“二叔方才所言,其未曾犯有七出之过?”
“此言,琏却不认!”
“毕竟,七出之一,便是窃盗之过!”
说到这里,满眸冰冷的贾琏,直勾勾的盯着贾政的眼眸缓缓开口:“难不成,在二叔眼中,窃取我荣国公府百万家财,去援救我贾氏仇敌,不算过错?!”
贾琏此言落地,贾政沉默半晌,应声开口:“自然算过错。”
见贾政回应,贾琏轻轻点头。
“然,纵然凤至犯下七出之过。”
然而,不等贾琏开口,贾政再次抬头,看向贾琏道:“周礼三不去,仍不允贾政休妻!”
不通俗务,每日只是看书着棋,同一众清客谈天说地,畅聊儒学的贾政,不是不知王夫人有过错,然而将自身清名,看得比什么都重的贾政认为:
男儿休妻,有损声名。
若自己真的将王凤至给休了,自己还如何在儒林自处?
因此,贾政才会绞尽脑汁的为王夫人转寰。
哪怕是将王夫人囚禁佛堂,往后馀生同青灯古佛为伴;也不能让自己落个,休去母族衰落的正妻名头。
“糊涂!”
所谓长兄如父,看到贾政脸上表情,同贾政一母同胞的贾赦便知贾政此刻内心所想。
当时便满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瞪着贾政低喝开口:“为了些许清名,竟处处为这恶妇找补,贾政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大兄此言大谬!”
贾赦言辞落地,逻辑自洽的贾政,便一脸认真的抬头,看向贾赦分说开口:“贾政此举,不是为了自身清名,而是为了我贾氏一族的声名着想!”
“大兄,族长!”
越说越感觉自己理直气壮的贾政抬起头,先是看了一眼贾赦,而后满脸认真的看向贾琏分说道:“凤至乃是我荣国公府二房正妻,在吏部留有名帖的诰命夫人。
“若是休妻,必定要前往吏部消名。”
“届时吏部问询下来,我贾氏声名,岂不一落千丈?”
“更何况,凤至乃元春嫡母,若凤至被我贾氏休妻,宫中元春必被牵扯。”
“届时,我贾氏休去三不出之命妇的声名,怕不是连宫中圣人都有耳闻————”
贾政所言,言辞凿凿,看似是为贾氏声名着想。
但是,细细听之,却全是为了其自身清名,总之就一句话:
哪怕王夫人花费贾府公众财物,为其嫡兄开罪的确是大错特错,甚至犯下了七出之过,然而有三不出之礼法护持,我贾政都不会休妻。
“二叔你又错了。”
已然听出此中关窍的贾琏,不等贾政言辞落地,便缓缓抬头,看向贾政说道:“谁说,我贾府休了她王凤至,同有所取无所归相驳了?!”
“的确,王子腾,王子兴此刻身陷牢狱。然而,王府此刻却不是没有人了。”
说到这里,贾琏看向贾政缓缓开口:“毕竟,王家嫡子,我妻王熙凤的嫡兄王仁,可是随我前往辽东,成功返京,继承王府基业了。”
“有王仁这个嫡亲侄儿在,纵然休妻,她王凤至,也算不上是无家可归。”
三不去之有所取无所归”为:结婚时女方父母健在,休妻时已去世,原来的大家庭已不存在,休妻等于是无家可归。
而此刻,王家王仁返京之后,王家仍存。
再怎么说,王凤至也算不上是无家可归。
贾琏此言出口,将贾政已然自洽的逻辑,直接打破。
不过,哪怕如此,贾政都不愿意背负休妻之名,因此贾琏话音方落,呆滞一瞬的贾政便继续说道:“可————”
“不用说了!”
然而,此刻的贾琏,却没有心思去听贾政的分说了,因此,不等贾政言辞出口,满脸冰冷的贾琏抬手道:“琏知晓二叔同其夫妻至今,共育两子一女,感情深厚。”
“然而,其之过,已然触犯我贾氏底线。”
说到这里,双眸冰冷的贾琏,直勾勾的盯着贾政的眼睛,声音冰冷,一字一顿的开口:“若二叔执意不休,琏这个做晚辈的,便只能将二叔的名姓,自我贾氏族谱之中抹去。”
“不是我贾家族人,你是否愿意休妻,自同我贾氏无关!”
“看来二叔是真的舍不得此女啊!”
“既然如此,二叔就别怪侄儿了。
贾政闻言,如遭雷击,口唇开启,却不能道出哪怕一个字儿来。
见贾政不答话,眸中冷色,稍闪即逝的贾琏扭头,看向宁国公府承爵人贾珍开口:“劳烦珍大哥,将我贾氏族谱取来,今日我贾琏,便以贾氏族长,宗祠宗长之名,将贾政的名字,自族谱抹去,将你夫妻,剔除贾府————”
族谱除名,剔除府去,这两项惩处,哪怕是放在现代社会,都是声名狼借,颜面具无。
最重清名的贾政哪里愿意承受如此惩处。
甚至不等贾琏话音道尽,眼瞳瞪大的贾政,便急声开口:“怎能如此,我可是荣府嫡子,工部五品员外郎,你的嫡亲叔叔,你怎“怎么,你觉得你侄儿处置不当?”
然而,不等贾政言辞道尽,贾赦便眉头倒竖的开口截断其话语,冷哼开口:“我告诉你,你侄儿还是心太软了!”
“若是依着我,不打断她两条腿都是轻的!!”
越说越气的贾赦,直接起身,朝着贾政狠狠一脚踹了出去。
一脚将贾政踹翻的同时,满眸凌厉的贾赦,瞪着贾政一字一顿的开口:“告诉你,你不止要休了这拿着我贾府公中财物,去捞我贾府生死仇敌的恶妇;其所挪用的荣府财货,也必须给我补回来!”
“不然的话,哼哼————”
人是犟筋,不打不行!
挨了贾赦一脚的贾政,低头服软,连连点头称:
这就书写休书,休了王凤至,将王凤至陪嫁,尽皆剔除贾府,并保证,令王凤至挪用贾府的公中财货,尽皆补齐。
此事告一段落,贾珍连忙上前,冲贾琏道:“族长,饭菜已经备好,是否通知后厨上菜?”
得贾琏点头示意之后,贾珍连忙吩咐小厮、下人,令其上菜。
一个多时辰后,饭桌上,同一众贾氏族人相互攀谈的贾琏不胜酒力,在周坚等人的搀扶之下,登上车架,由周坚驾车,出宁府,过黑油大门,入荣国公府,过仪门,停靠在自家别院门口。
方才抵达,周坚便连忙取出马镫,为贾链掀开门帘请贾琏落车的同时,令亲卫通禀贾琏归来。
“滋咛!”
门帘方才掀开,贾琏别院的门扉便霍然洞开。
紧跟着,身着锦华坎肩,内衬苏绣小衣的平儿,满脸喜悦的上前搀扶贾琏下——
——
车。
贾琏方才落车,满脸喜悦的平儿,便忙不迭的吩咐放置火盆,为贾琏去去煞气————
草原待三月,母猪赛貂蝉。
望着平儿秀丽的面容,嗅着平儿身上的浓郁的馨香,人在草原,数月不闻肉味的贾琏,心头一荡,轻轻拍了怕平儿的臀儿。
惹得平儿俏脸骚红,却也是不闪不躲,任由贾琏施为。
“琏哥儿回来了!”
手中丰盈在握,贾琏心儿愈发荡漾之际,贾琏忽闻姑母贾敏的声音。
紧跟着,五感敏锐的贾琏,便听到密集的脚步声,自别院之内响起。
听到声音,贾琏急正色,松开了手。
惹得平儿娇笑连连的同时,贾琏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果然看到,经过宫中太医精心调养,面上中毒之色彻底消弭的姑母贾敏;深夜过重,哈欠连连的被仆妇抱在怀中的小黛玉。
以及那仿若肤若凝脂,俏脸绯红,仿若神妃仙子一般的王熙凤。
不过,令贾琏感到奇怪的是。
在自己离开神京之刻,王熙凤还在因为王府之事,对自己不甚满意。
但是,久别重逢,再次见面之后,王熙凤看向自己之刻,那双丹凤三角眼中,却满满都是情丝。
不等贾琏细想,贾敏等人便已然出得贾府大门。
贾琏见此,面露笑容,上前一步,看向贾敏道:“侄儿拜见姑母,许久未见,姑母面色越发康健了啊!”
说着,贾琏探手从怀中一掏,掏摸出了一块美玉,朝着娇小的林黛玉递了过去道:“这是为兄,自妖清皇宫找到的美玉,据妖清宫中太监所言:乃是当年妖清伪帝皇太极,为其多病之嫡女所制,寓意极佳,我特地将其取来,送于表妹。”
正在仆妇怀中打瞌睡的林黛玉见此,晶莹贝齿轻咬下唇的看向了母亲。
贾敏见此,冲林黛玉微笑开口道:“既是你兄长赠礼,你收下就是。”
闻听此言,林黛玉抬手轻拍仆妇,下得地上,有板有眼的冲贾琏福了一福,小脸之上,满是感激的冲贾链开口:“黛玉谢过兄长。”
一礼结束,方才上前,自贾琏的手中接过了玉饰,双眼泛起亮光的细细把玩,显然很是喜欢。
见此情景,贾敏微微一笑,自仆妇手中接过了一份锡封完整的信缄,交给贾链道:“这是你姑父给你的信。”
“姑母到你这里,就这点事,既然你都拿到信了,姑母就不叼扰你们小夫妻了。”
“这就带你表妹回去了。”
语落,贾敏便牵上林黛玉的手,送其上了车架。
忽然,贾敏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扭过头来,从怀中掏出一封红包,递给贾琏道:“瞧我这记性,怎滴忘记给封红包了。”
说着,贾敏扭身走来,将封好的大红红包,交在王熙凤的手中,而后扭过头看向贾琏道:“琏儿,疯丫头有了身孕,你这些时日,可是不能鲁莽行事啊!”
闻听此言,王熙凤俏脸越发鲜红的同时。
贾琏亦是瞪大双眼的扭头看向王熙凤的小腹心道:
我说王熙凤看我的眼神怎么有些不对劲儿,合著是种子发芽,孕育子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