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这里有最新的《胭脂虎》吗?”
曲文书店,鲁迅进门,看了一眼里面的书架,开口问道。
“有,有,有!”见得顾客上门,大腹便便的老板,立马笑脸相迎,上前说道,“咱们这里不仅《胭脂虎》,还有《林黛玉笔迹》,你看看这些都是最新鸳鸯蝴蝶派的————”
鲁迅看了一眼后,“这几本都替我包起来。”
虽然平日对于这些通俗小说嗤之以鼻,但是奈何鲁迅母亲,就喜欢看这些通俗小说。
尤其是去岁和二弟分家之后,大闹了一场,自己母亲越发不如意。
因此作为儿子,鲁迅也只好平日里买这些消遣读物,拿来给母亲解闷。
只是等到付帐时候,身子突然一顿,“这里有李子文的《蜀山剑侠传》吗!”
“有,李子文的《蜀山剑侠传》前三十回。”说着老板又从后面的架子上,拿出来一本商务馆出版的《蜀山》,递了上去,小声的说道,”这本书卖的极好,最后两本,全在这里!”
接过书来,封面之上,素雅的蓝底白字,印着《蜀山剑侠传》五个楷体字,下方还有“李子文着”及回目数。
一并付了钱后,走出书店,想起家中之事。
鲁迅不由的深叹一口气。
当年北上之后,鲁迅、周作人、周建人三兄弟,一起凑了三千五百块大洋买下了北平三道湾胡同的一座三进四合院。
但没想到才过几年,哎,兄弟之间反目成仇,彼此死不往来。
周作人在日本留学之际,娶了普通出身的羽太信子,后来一同归国,与鲁迅一起住在三道湾的胡同。
虽说平日里也有些许矛盾,但是没想到去岁,兄弟二人矛盾随着周作人的一封信,越发的激化,更是大打出手————
最终,鲁迅就带着母亲和妻子朱安搬出了三道湾,又花了八百块块大洋,在西三条胡同,另外买了一套小型四合院。
也就是日后的鲁迅故居。
只不过兄弟睨于墙的缘由!
虽不能明说,但定然和周作人的妻子—羽太信子有莫大的关系!
天色昏冥,听见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
“秀儿,秀儿,我们快走吧!”
院子里,东方刚刚泛出鱼肚白的时候,已经穿戴整齐的刘玉屏拉着秀儿,就要去落花胡同,参加冷清秋的婚礼。
“姑娘家的,现在外面人多眼杂的。”已经起身的李子文,披着件外套,走出门来,对着一旁的栓子,“你送她们去,等进了冷家,你再回来。”
“恩!”栓子点头应下。
“李大哥,你不去吗!”刘玉屏见得李子文出来,于是问道。
——
“我和金家非亲非故,和冷小姐又是不太熟悉,去了反而尴尬,还是不去的好。”
虽说金敏之也邀请自己去金家参加婚礼,只不过一开始就没打算凑这热闹的李子文,直接就婉言拒绝了。
“对了玉屏,这两日怎么没有看见刘叔!”
突然想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看到刘叔的身影,李子文忍不住的开口问道。
“我也不知道,昨日遣人过来传个话,说一切都好,等到明日再回来。”
刘玉屏虽然也有些担心,但是一想到自己爹爹素日里不太靠谱,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情。
“恩。”
李子文没有追着再问,看着三人走后,便独自个又回屋去了,打算睡个回笼觉。
只是翻来复去,过了片刻后,睡意全无,只好起来洗漱收拾,打算去外面逛逛。
如今直奉大战在即,为了避免被波及到,这段时间李子文已经逐渐减少了去总统府的次数。
等到真的大战打起来,李子文早就有了打算,凭借着自己和司徒雷登的关系,到时候先去美利坚公事馆,躲上一段时间。
等到风头过去,若是平安无事也就罢了。
实在不行就直接南下,大不了去江南混日子,反正凭借一身本事,肯定是饿不着肚子的。
而此刻金家,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虽然金家关于金燕西婚事并没有声张,只是拣那至亲好友写几张请帖。
但是金铨如今担任总理,门面太大,哪怕婚事如此的急促,也早轰动了全城的好友,几天下来,向金家送礼物的就络绎不绝于途。
三四点钟,金家的门户,早已由里至外各层门户洞开。所有各处的电灯,也是一齐开放,照得天地雪亮。金家的仆役,穿梭一般来往。
随着日头渐升,整个乌衣巷也越发的热闹起来。
就连步军统领衙门也拨了一连全副武装的步兵助理司仪。警察厅也添派了十二名警士、一名巡长随车出发,沿路维持秩序。
而外面街道之上车水马龙,有些做小生意买卖的,赶来做仆从车夫的生意,水果担子,烧饼挑子,以至于卖切糕的,卖豆汁的,前后摆了十几担,堵住了两边的去路。
看着如此浩大的阵仗,不少人纷纷打听,这是谁家的喜事。
但当知道是金总理家的公子结婚,顿时引来更多看热闹的人,将巷口围得水泄不通。
就在金家忙的脚不沾地的时候。
李子文信步由缰,骑着车子不知不觉竟走到了后海边上。
清晨微风拂过水面,带来些许凉意,寻了处僻静的柳荫,靠在石栏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不由的思绪却飘忽不定。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虽然不知道今日金家如何盛况,但是想来定然是烈火烹油。
但是谁又能想到,不过是最后的回光返照罢了。
等到再过一个月,直奉战争打响,曹锟倒台,金铨突然病故,整个金家顿时就哗啦啦的倾刻崩塌。
到了最后,竟是和红楼梦一般,落得个飞鸟各投林罢了。
只是正胡思乱想间,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阵细碎而略显迟疑的脚步声。
李子文意识回头,一个穿着月白色暗纹旗袍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不远处湖边,神情怔忡地望着水面,身子跟跄,随时都有可能掉了下去。
“不会吧,这是要跳湖!”
生怕出了人命,扔落车子,李子文三步并作两步,飞快跑到跟前,一把抱住那女子,“小姐,千万不要糊涂啊!”
而此刻的白秀珠,突然被人抱住,身子猛的一紧,下意识的就要挣脱开来。
“白秀珠!”
“李先生!”
四目相对,看着那张熟悉的脸蛋,李子文没有想到,竟然会在这里碰到。
“那个秀珠啊————人生啊————不如意事虽然常有,————但终究要想开些才行————你要是真的跳了下去——————”
等松开白秀珠后,李子文轻轻的咳嗽两声后,有些尴尬的劝道,“若是自己都不爱惜————为了别人丢了性命,岂不————”
今日未施浓粉,脸色有些苍白,眼圈微红的白秀珠看着李子文,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方才沉闷的心情终于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先生,谁告诉你,我要跳湖的!”
“额!你————你不是要跳湖吗!”白秀珠的回答,顿时让李子文哑口无言。
“我只是心情不好,出来走走,怎么就成要跳湖殉情了。”
看着白秀珠似笑非笑的面容,李子文彻底的愣住了,搞了半天原来自己弄了乌龙。
“那个,那个!————不是就好————”被整得有点不会的李子文,过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这里风大,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白秀珠沉默片刻,才低声道,只是里面却带着一丝不易哽咽,“那里————太吵了。出来透透气。”
李子文了然,白秀珠说的“那里”,自然是此时车水马龙、喜气洋洋的金家公馆。
金燕西今日大婚,新娘却不是她这位曾经的青梅竹马。
心中自然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