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当何为?
这个问题许攸苦思冥想了很久,终于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实在是被逼的,他要是想不出法子,袁绍准的要打他重骑的主意了。
故沉吟良久,许攸答之曰:“唯效汉军之法,以汉治汉,固持营垒,转攻为守。
我军先头部队渡河之后,一军正面抵御汉军,一军于后布置临时营寨,运拒马、挖陷坑,置绊马、撒蒺藜等,以备汉军重骑。
再有一军,于大船之上,临河放箭掩护,更可置小型发石车于大舟之上
”
闻听许攸提出如此不智之论,没等他说完,袁绍就皱了皱眉,打断之。
“发石车?
此物在地面攻城之时,尚且无有准头,难以命中,更何况舟船之上,水波荡漾?”
许攸嗤之,“不中又如何?
巨石轰鸣之下,即便打不中汉军,也要吓他们一个跟跄,让他们不敢上前。
届时大舟临岸为倚靠,箭矢乱石齐下,便如我军城墙,汉军来攻,便要如攻城般遭受损失,汉军不攻,我军便在前军护卫之下,建造营寨壁垒以御之。
待到营寨完善,陷坑绊马齐备,便是汉军重骑来攻,也是自投罗网。”
袁绍蹙眉颔首,不得不说许攸这是笨办法,顶着汉军的防守压力强行渡河,渡河之后还要顶着汉军的进攻打造防御阵线,其死伤惨重可想而知。
但也真是这种笨办法才最安全!
目前只知道汉军企图诈败,可己方对汉军诈败之后的算计谋划还一无所知,只是推己及人的认为汉军可能会派重骑冲杀。
这等不明敌军底细情形之下,依许攸所言,深沟高垒绝对是最稳妥,最安全的战法。
无非是苦一苦麾下士卒,让他们多伤亡消耗一些罢了。
尽管士卒损失,同样让袁绍心疼,可把这些士卒招募过来,给他们发粮发饷,不就是用来消耗的吗?
所谓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只要最终能击败汉军,夺取中原,那么眼下的牺牲,就都是有价值的。
念及至此,袁绍乃从田丰、许攸之计,一者死战渡河,一者死守坚壁。
同时又命人去信业城,言说对峙汉军,战事艰难,命沮授再调兵马来援,同时在国中征练新军,用以预备将来同汉国连绵不断的战事。
且不说远在邺城的沮授,看着袁绍这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只知道要兵要粮的架势,该是如何头疼忧虑。
却说当下官渡之上,魏军当即擂起战鼓,在颜良、文丑的带领下,向南岸汉军发起了进攻。
这段时日以来,魏军虽在等待刘备方面的消息,可为渡河而做的准备,也是一点没落下。
在舟船充足的情况下,魏军当即以小舟开道,再用铁锁相连,直至将无数小舟,连成一条条渡河舟桥,大量魏军便自其上争相涌入南岸,渡河效率远胜先前。
而在魏军连舟搭桥之时,汉军自也不会眼睁睁看着,漫天火箭如雨而下,欲将这一条条舟桥,烧作炼狱。
所幸魏军只是铁锁连舟作桥,用以争渡上岸,并非将生死存亡,都系舟船之上。
相反这些连锁舟桥,对魏军来说就类似攻城时的云梯,用以争渡登岸的信道。
是以就算被汉军烧毁舟沉,也不过是损失了舟桥之上的士卒,魏军主力仍在北岸,一批批送上舟桥争渡。
一截舟桥被烧毁,就补上一截,一支争渡队伍船毁人亡,便再派一支,舟桥络绎不绝,前赴后继坠水而死的魏军亦摩肩接踵。
如此强攻渡河,魏军之死伤可想而知,不多时那一条条架设的舟船,早已烧作一条条火龙,横亘在两军两岸之间,倒映在这血战厮杀,而河水尽红的江面之上。
魏军不惜代价的强攻之下,纵使是汉军也终有纰漏之时,不久便被魏军攻破了一处破绽,占据了南岸一角,一边在外抵御汉军,一边在内搭建防御设施。
此等渡河而来的少量魏军,犹敢分内外两用,汉军本自集结军力,轻易可将之复灭。
不想袁绍见到己方打开了汉军南岸防线的缺口,而缺口处的汉军守备力度自然减弱,他英明神武间毫不迟疑,当即命大型舟船于自家抢先登陆之地渡河,靠近岸边予以掩护。
只听他朗声下令!
“放箭!投石!万箭齐发!”
当是时,只见大船之上万箭齐发,甚至还有投石抛来,巨石轰鸣,令人胆战心惊。
于是又一场血战厮杀,汉军派骑兵来冲,魏军便退至简易的绊马、铁蒺藜等后,依靠着临河大船投石放箭为掩护苦守。
汉军骑兵若退,便再由前队士卒顶上,一面抵御汉军来攻,一面后方士卒继续修缮损毁的防御工事,更有大船之上源源不断搬下的土囊。
土囊者,通常用布或皮革缝制,内填泥土,可快速构筑防御工事,相助登岸兵马,更好的坚守阵地。
另一边,随着舟桥烧之又建,络绎不绝的魏军,在颜良、文丑的指挥率领下不惧死生攻来。
汉军的防守再严密,迟早也会再有疏漏,如此魏军登岸,又是就地防守,大船既运土囊、拒马等物资,又提供箭矢、投石等支持掩护,倾力维持阵脚,转攻为守,不断抵御汉军来攻。
然而在汉军的进攻下,魏军久守同样也会有疏漏破绽,何况南岸还是汉军主场,更有三千重骑相助。
是故,尽管魏军已尽了全力,时不时仍有临时据点被汉军攻破夺回,于是前功尽弃,从头再来。
就此战局已转变为了,魏军架设舟桥,汉军烧毁舟桥,魏军自舟桥渡河,汉军万箭齐发阻道,魏军占据临时据点,汉军抢攻魏军据点,魏军依靠大船防守,魏军据点失守,魏军再度架设舟桥。
如此循环往复,你来我往争持了三日,官渡之上早已血流漂橹,死伤无数。
陆逊眼见南岸之上,已经被魏军建起数个临时据点,作为桥头堡,乃谓纪灵曰:“差不多了,最好的杀伤时机,已经结束。
目下魏军已在南岸立下根基,继续同他们在官渡死斗,强攻这些巍军据点,便是放弃我等守城的优势,转守为攻,亦要付出不小伤亡,殊为不智。
何况要是攻打我们的难度太高,吓跑了袁绍,岂非折损了你我这泼天之功?
与其如此,不若撤回第一营寨坚守,让魏军来攻,继续消耗他们的实力。”
纪灵称善。
是日也,在魏军劫后馀生的欢呼下,汉军撤了!
惊闻此讯,袁绍怎不大喜?
伤亡太惨重了!
短短三日,就死伤了他将近一万人。
这和战败溃逃时损失的大部分都是逃走失踪的还不一样,水面舟船之上,士卒逃无可逃,前进是汉军的刀锋,后退是魏军的执法。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唯死战耳。
这是真真切切,战死了这许多兵马,整座官渡,短短三日之间,如同绞肉机一般,无论填进去多少士卒,皆会化入这满河血水之中。
再继续死斗下去,别说士卒坚持不下去,他袁绍也不敢往下打了。
亲身经历了汉军之顽强敢战,老实说他这两天退回邺城的心都有了,只是苦于不久前才信誓旦旦给田丰说自己不回去,结果转头就改口了,实在有失颜面,这才没想好要怎么说。
谁能想到呢?连官渡都这么难打,更别说后面的洛阳了。
可偏偏在这时候,汉军先撤了!
袁绍既是为汉军之强盛心有馀悸,同时也在暗自庆幸。
还好,好在汉军虽强,但也并非不可战胜,至少他们也会撤退,他们也会顾忌死伤,他们死了太多人之后,也会掉士气。
【终究是你们先撑不住!】
袁绍乃大举渡河,而为防汉军诈败,诱敌深入,而使莫测之计。
于是魏军渡河之后,只在南岸深沟高垒,创建营寨,以备汉军诱敌之后的诡诈手段。
偏偏汉军这里退归第一座营寨之后,也在等魏军来攻,惊见魏军久不至,乃惊疑之。
遂派斥候去探,未几,斥候乃归,报魏军深沟高垒,建造营寨之事。
陆逊闻而笑之,“看来是纪大将军,威名过甚,吓得魏军惶惶不敢来攻矣。”
纪灵郝然,乃问其计。
陆逊摆手,示意不必担忧,“若是原先,袁绍或还有退走,先归邺城,再议从长之心。
今为渡河,绍已付出如此大的代价,眼下来都来了,又岂肯轻易离去?
毕竟一旦他大军撤离,留在南岸的营寨,同他相隔大河,便如无根之水,孤立无援。
我等取之如探囊取物,而一旦此寨为我等所夺,下次他再要来进犯洛阳,便又要付出这许多伤亡代价。
甚至有了这座他斥巨资,亲手打造的坚营,他再来攻,只会比这次还要艰难。
除非袁绍已熄了进取中原之心,又岂肯轻弃此寨而退走大军?
若其大军不走,空耗在此处又有何益?倘使等到汉王来归,与我军汇合,反教他之境遇越发艰难。
是故,时间在我,而不在他,今大局已定,纪将军且做好准备,不日其必来攻。”
纪灵微微颔首,只遥望魏军方向,负手而立,一派渊渟岳峙,大家宗师风范。
“伯言放心,此寨有纪某在此,料也无妨。”
陆逊苦笑,“纪大将军的本事,逊此番已经领教过了,明明是要诈败诱敌,不想却凭一己之力,杀得河北四将仓皇不敌,便是当年虎牢关前三英战吕,也莫过如是了。
我之所言,要将军准备的,其实是要将军收着点,别又象先前官渡之时,险些将袁绍这颗行走的泼天大功,给杀跑了。
左右不过一座营寨罢了,往后还有四百里之连营,足够魏军打的。
将军只需让魏军感受到攻寨并非轻易便可,每寨死伤消耗之魏军,多则二三千人,少则一两千,一点点引诱袁绍添砖加瓦,温水烹煮即刻。
若再如先前那般烈火烹油,一战死伤近万人,袁绍定然坚持不住,转身就跑。
且让他慢慢加码,甚至从魏国继续调兵来填这个无底洞,待到后期他有所察觉之时,光为这些营寨所付出之人力物力,兵马损失,已不可数,再想弃之,又如何能承受?
若不弃营,便是绵延四百里之烈火,北魏菁华,付之一炬!”
纪灵挠了挠头,心说我之前也是想拿出真实实力来诈败的来着,哪里想到那些河北名将不讲武德,居然败的比我还快,如之奈何?
今见陆逊显然为先前险些吓跑了袁绍之事心有馀悸,故此殷切叮嘱。
纪灵也只得耐心听之,眨巴着无辜的眼神,示意陆逊自己这回真的学会了,必然拿出真实战力,让魏军众将不再继续害怕自己。
汉军这边做好了准备,已于各处扼守要道,共连五座营寨,阻拦在魏军前行之路上。
其寨一有纪灵,寨二太史慈驻守,寨三陈到,寨四徐盛,寨五夏侯霸。
五营连成一线,首尾呼应,互相支持,只等魏军来攻。
而另一边的魏军,则在官渡南岸大寨之中,苦等汉军诈败将自己等人诱来的后续手段。
其深沟高垒,打造防御工事,准备的无比周全,严防死守,只待汉军。
同样是等不来汉军,众人怎不惊疑?
袁绍也是想不明白了,汉军这是什么意思?
当日那个纪灵,故意不拿出真本事来示敌以弱,不就是为了诱自己大军渡河,好用出汉军惯用之阴谋诡计吗?
现在什么情况?
你诱敌深入,我过来了,那么你倒是动手啊?
人呢?
忙也派探马去查,待探马回禀,言说汉军已躲回了大寨之中,严阵以待,堵住了我军前行之路,同样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
魏营群臣:
”
合著我们躲在营寨里,担惊受怕了多日,全是自己吓自己?
说好的汉军诡诈,惯用阴谋呢?
场中当即有一人,傲视群臣,朗声而笑,上前告袁绍曰:“本初,此汝听我良计,深沟高垒,稳扎稳打。
故破汉军诡计,使之无可奈何而退守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