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礼结束后。
甄正沛和霍家商量,带着甄云的骨灰,回京市。
他要让他的孩子落叶归根。
既然已经和霍渊离婚,那从此就不算霍家媳妇,还是他的女儿。
葛春晓哭着骂了几句。
“你还说小云倔强,这些年,都不肯回家,你这个老东西也一样,要是你不拦着我,让我联系她,把她接回去,又怎么会这样!”
甄正沛任由葛春晓打了几下。
看着,也苍老了好几岁。
他亲自抱着甄云的骨灰盒,一步步下了庄园的台阶。
小心翼翼道:“小云,我们要下台阶了,小心点。跟着爸爸走啊。”
“爸爸带你回家。”
一如小时候,他带着甄云四处玩耍。
甄正沛对甄云很溺爱,导致她长大后,对什么东西都觉得自己唾手可得。
婚姻也是如此。
要是当年,他在甄云要嫁给霍渊的时候,阻拦几句。
要是当年,在甄云和霍渊情感劈裂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他去将人接回来。
要是当年,他不要那些所谓的脸面。
他是不是,就不会白头时,送黑发人。
这些事,甄正沛不愿去想。
他只知道,他的眼泪不能落下。
要是砸在骨灰盒上,会让他的孩子睡不好。
葛春晓见状,背过身去,眼泪决堤。
临上车前,甄正沛看向霍寻真。
“真真,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外公只要还没咽气,就能护着你,和你哥哥。”
这也是他女儿的遗愿。
霍寻真点头。
霍季濯上前,将两位老人送上车,细细叮嘱了下山的路不好走,一路都要小心。
人都送走了,霍渊和霍老爷子下葬的事,都是霍鸿去管。
将霍渊葬在霍老夫人身边,霍老爷子在另外一个山头墓园里。
也算是随了老夫人的愿。
等葬礼彻底结束。
霍寻真将甄云给她和霍季濯买的东西全都带走,才离开。
出来的时候,手里的箱子被人接过去。
梁嘉言居然还没走。
“坐我的车,你这个样子,开不了车。”
“好。”
她收拾好的东西都有好几个箱子。
梁嘉言将他们放上车,又打开了副驾驶的门。
霍寻真上去后,车座就降了下去。
“睡一会儿吧,等要到了,我喊你。”
霍寻真睁着眼睛,睡不着。
梁嘉言今天开的越野车,性能极好,加之他车技不错,盘山公路也开得稳当,丝毫没有颠簸。
霍寻真呆呆地盯着车顶。
挂着一个平安扣。
中国结在她面前晃,垂下去的流苏荡来荡去,被霍寻真伸手捏住。
她声音有些沙哑。
“你能和我说说话吗?”
“当然。”
但他不善言辞,或许只能听她说。
霍寻真也不在乎。
“我小时候,因为我爸妈闹了很不好的事,他们被赶来这里,我和我哥,跟着我爷爷过。”
“从小,我就知道都是因为我妈妈,我才会跟着爷爷生活。”
“我爷爷,迂腐,古板,脾气古怪,真的会打小孩。”
她声音很轻,几乎飘着。
“我害怕爷爷,他打我,也打过我妈妈,我就在他要生气之前,去找六哥。姑奶奶总会帮我。”
“很多人都说,我是霍家不要的孩子,以后除了联姻可以给霍家带来价值,就没有什么了。”
霍寻真顿了顿,闭上眼。
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下来。
“我以为我的人生,也就这样的。无非是当一个听话,有价值的提线木偶。但我遇到了我嫂嫂。”
“我妈妈也回来了。”
“她带我去见了外公外婆,和我说了好多话,我以为,我的生活好起来了。”
就算是光鲜亮丽的霍寻真,也有寻常人难以有的烦恼。
她感受到的第一份相信和善意,是来自许飘飘。
也是因为许飘飘,大哥让她的父母回了家。
但这一切的因果,又因为多年前埋下来的祸端,全都爆发出来。
当年累积的仇恨和怨怼,在甄云心里从未消散。
已经浓郁到了,只要看到霍老爷子,听到他算计霍寻真霍季濯时,就会恨不得将他拽下地狱。
但要拉着别人下地狱,她自己,也要身处地狱中。
霍寻真明白,只是,她无法释怀。
“虽然说是车祸,但你应该知道,不是车祸。”
梁嘉言知道一些内幕。
就算不知道,在看到霍老爷子的遗容时,也猜想到了几分。
霍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问。
听着霍寻真说了,梁嘉言才开口。
“恩。”
“我妈是为了我和我哥,说起来,和你认识也是因为我妈。她想让我赶紧嫁出去,有人保护着我。”
梁嘉言小心开车,“我知道。那天,你哥说过。”
在梁家吃饭的时候,霍寻真对这些事也毫不避讳。
梁嘉言也能看出来,霍寻真惦记的人,唯有甄云。
霍渊和霍老爷子,无非都是霍家牌匾上多出来的名字。
甄云的骨灰盒,是霍寻真仔细收拾好,剪了自己和霍季濯的头发一起放进去,又用红绸包好了,才递给甄正沛。
梁嘉言都看在眼里。
霍寻真大概是觉得,她说了半天自己的事,他就听着也不太好。
“你爷爷怎么样了?”
“还好,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安慰你。”
“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他。”
霍寻真原本想要远离梁嘉言。
但经过了这样的变故,她明白了亲人离世,对她而言恐怕是一生都无法跨越的鸿沟。
如果可能,她也希望梁老爷子最后的时间里,少一些遗撼。
梁嘉言略微有些诧异,听完她说的话后,心里也涌上难言情绪。
真傻。
自己还在流眼泪,就顾着来安慰他。
“好,等你回去休息好了,我带你去。”
霍寻真嗯了一声。
她一闭上眼,脑子就嗡嗡地疼。
但这件事,终会了结。
她之后不用再担心有人想要把她嫁出去,给霍家换来资源。
现在不会有人威胁她,用她的婚姻来作为筹码。
也不会有人再为她筹谋,杞人忧天。
这些事,全都如甄云所说,尘归尘,土归土。
过去的,全都消弭。
而她的母亲,也彻底化作了天边的一抹云。
永远都不会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