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刘姥姥前来辞行时,王熙凤特意命平儿封了二十两雪花纹银,又添了两匹上用宫缎、一匣子各色细点。
贾母则赏了一方老坑端砚并几刀上好的玉版宣,温言嘱咐道:
“这些给孩子读书用,往后若有难处,只管再来。”
刘姥姥千恩万谢间,忽见贾琰自回廊转出,将一本薄册递到她手中。
册页上墨迹犹新,绘着简单的招式图样,旁注小楷工整清劲。
“姥姥回去后,让家里孩子每日照着练上两式。”
贾琰语气平和:
“世道虽重诗文,却也要有护身的本事。”
刘姥姥虽不识字,却珍重地将册子贴身收好,迭声道:
“三公子大恩,老婆子定让板儿好生习练,将来让他当牛做马报答您。“
待刘姥姥的驴车远去,黛玉执扇掩口低语:
话虽如此,她明眸中却无半分鄙薄,反带着几分怜惜。
贾琰立在阶前,望着刘姥姥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他记得原着中这农妇在贾府败落时仗义救巧姐的善举,那半步刀法虽粗浅,却足够让她的孙儿在乱世中护住家人,这也算是结了个善缘。
秋风卷起落叶,拂过少年剑客的衣袂。
回身时恰见黛玉斜倚月洞门边,水色裙裾在秋风中轻扬,似笑非笑地睨着他:
“琰哥儿今日倒有闲心管起农家事了?”
她眼波流转,纨扇轻点:
贾琰唇角微扬,不答反问:
“林妹妹可要也学上几式防身?”
黛玉轻哼一声,转身欲走,却在阶下驻足。
回眸时一缕青丝拂过芙蓉面,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若真个儿要学也得寻个清净处。”
话音未落,那玉雕般的耳垂已悄悄染上胭脂色。
一旁的宝玉听了这番暗对答,但觉心头似被重锤击中。
他眼睁睁望着黛玉含羞带怯的模样,又见贾琰那般从容自若,忽然天旋地转,竟直直向后倒去。
这几日,听竹苑内倒是难得清静。
自那日家宴后,宝玉因见众姊妹都围着贾琰讨教剑法,独自己受了冷落,竟是赌气闹了好几场。
这日天才蒙蒙亮,他便堵在院门前,见贾琰出来,一把扯住他衣袖哭道:
“好三弟,你如今连林妹妹都肯指点,怎独独不肯教我?莫非是嫌我资质愚钝?”
说着竟真落下泪来
贾琰正要开口,却见湘云穿着一身利落的石榴红骑射装,远远便嚷道:
“琰三哥!练了,你瞧瞧可还使得?”
话音未落,人已蹦跳着到了跟前,也不待贾琰答应,便在场中舞将起来。她身姿虽灵巧,招式却颇为生疏,几个转身险些绊倒自己。
“琰三哥。“
湘云稳住身形,又从怀中掏出一卷图谱:
说着竟抽出随身短剑比划起来,剑尖险些扫到仍扯着贾琰衣袖的宝玉。
宝玉见状,哭得愈发伤心:
“连云妹妹都学得,偏我学不得”
贾琰被湘云缠得头痛,更嫌宝玉扯着他袖子恶心,正待发作,忽见赖大气喘吁吁地跑来,也顾不得行礼,急声道:
“三爷,祁、祁先生来了!”
话音未落,那扇月洞门后已转出一道青衫磊落的身影。
祁嘉节今日未着官服,只一袭寻常文士长衫,偏那腰间的御赐金剑在晨光里灼灼生辉。
他目光在场中轻轻一扫,原本还在抽噎的宝玉与比划着名的湘云顿时禁若寒蝉。
“贾公子好兴致。”
祁嘉节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
“还在教导兄弟姊妹剑法。“
贾琰示意赖大将仍在发怔的宝玉与湘云劝走,待院中只剩二人,这才转身:
“祁先生大驾光临,不知有何指教?“
秋风乍起,卷起几片枯叶在青石地上打着旋儿,恰似二人之间无形的剑意在交锋。
祁嘉节缓步上前,腰间金剑随着他的步伐发出细微的龙吟:
“那日雁鸣湖畔,贾公子一剑动京华。可惜”
他话音微顿,目光如电直刺而来:
“可惜剑走偏锋,终非正道。”
“有何可惜,手段而已。”
贾琰负手而立,衣袂在风中轻扬。
祁嘉节目光如电:
“圣上前日垂询,问这天下可还有正统剑道。”
祁嘉节的声音忽然沉了下去:
“都说邪不胜正,可如今这太安城里,传的都是&039;邪剑仙&039;的名号。”
贾琰轻笑一声:
“所以祁先生这是要替天行道,来正本清源了?”
“贾公子说笑了。”
祁嘉节抚过腰间金剑,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托你的福,祁某这个江湖散人,如今也成了天子近臣。”
贾琰语带讥诮。
祁嘉节眼角微颤,声音却依然平稳:
“邪剑仙?”
贾琰忽然笑了:
“祁先生慎言。这世上哪有什么正邪,不过成败罢了。”
二人对视片刻,院中落叶无风自动,竟在空中凝滞了一瞬。
良久,贾琰才淡淡道:
“祁先生今日前来,不会只是来与我个小孩说嘴的吧?”
祁嘉节强压下心头的憋屈感,目光落在一旁潜蛟剑上,缓缓吐出二字:
“借剑。”
太安城,钦天监。
夜色下的观星台肃穆沉寂,唯有漫天星斗洒下清冷辉光。玄坛高筑,以青玉铺就,上应周天星斗,下合九宫八卦。
祁嘉节与一中年道人相对而坐。
那道人身着玄色云纹道袍,面容清癯,三缕长须垂落胸前,正是钦天监副监晋心安,昔年北地炼气士第一人,如今执掌离阳王朝天象卜筮的重臣。
玄坛下方,八百炼气士身着统一制式的青色道袍,如泥塑木偶般盘膝端坐,气息相连,竟与头顶星空隐隐共鸣,汇聚成一股无形的磅礴大势。
“嘉节,你当真要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