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荣禧堂内,气氛再次转变。
贾家的人脉权柄,伴随着敬畏,正在悄然完成交接。
北静王水溶端起茶盏,借低头饮茶的瞬间,掩去了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这位琰世兄,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贾琰立于堂中,承受着各方目光,依旧平静。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有些规矩,该立就得立。
有些代价,该付就得付。
今日之后,这贾府,乃至这京城勋贵圈,都该知道,他贾琰也不是软柿子,可以随意让人去拿捏算计的。
满堂寂静之中,最终还是北静王水溶率先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
他年纪虽轻,但身为郡王,又素有贤名,由他开口最为合适。
他目光温润地看向贾琰,问出了所有人都最关心的问题:
“琰世兄,三日后的雁鸣湖之会,不知世兄对上那祁嘉节,有几分把握?”
这话问得直接,却也坦荡,显出其关切之意。
然而,贾琰并未直接回答这关乎胜负的敏感问题。
他转而面向坐在水溶下首,一位身材魁悟、面容刚毅,身着国公常服的中年男子。
正是镇国公府的一等伯牛继宗。
贾琰微微拱手,请教道:
“牛世伯,晚辈听闻您前些年曾亲镇辽东,对北地风物、人物想必了解颇深。晚辈冒昧,敢问世伯,对那位祁大家的武功路数,可有所知?”
他这一问,看似转移话题,实则极为高明。
在场这些四王八公的后裔,其家族能随黄巢公参与春秋某国打天下并屹立至今,看似如今大多被削了实权,闲散度日,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们背后隐藏的能量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哪家没有几张暗藏的底牌?
哪家在军中没有些香火情谊和情报网络?
谢观应能入贾府,这些家族暗地里培养些高手死士,或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秘密渠道,实属寻常。
贾琰笃定,牛继宗作为曾镇守边关的顶级勋贵,必然对祁嘉节这等在边境在线杀出赫赫威名的人物,有着远超常人的了解。
他需要的不是虚妄的胜算预估,而是切实的情报。
牛继宗微微一愣,显然没料到贾琰会直接问他。
他镇守辽东多年,与北莽大小摩擦不断,对北地成名高手的情报自然有所掌握。
深深看了贾琰一眼,心中对此子的评价又高了一层。
他们这些人今日之所以如此给面子,几乎倾巢而出,并非仅仅因为贾母的颜面或贾琰展现出的武力。
人与人是不同的。
论武力,他们家中也有一品境界的护卫甚至死士,但那些是见不得光的“兵器”,是藏在阴影里的力量。
而贾琰,是荣国府正根正苗的公子,他拥有清白的家世、显赫的背景,他的力量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
唯有象他这样,既有强大个人实力,又有顶级勋贵门第背景的人,才有资格在离阳王朝的规则内,真正走到台前,未来才有可能掌控一方权柄,真正延续甚至重振家族的辉煌。
他们这些勋贵,自从张巨鹿主理朝政后,对他们打压的太狠,狠到连维持门第都快维持不住。
今日前来,既是为旧情,更是投资。
牛继宗见贾琰不问胜算,先问敌情,眼中不加掩饰赞赏。
他性格豪迈,也不推诿,洪声道:
“世侄便是不问!牛某也会说上一二。”
“那祁嘉节,某在辽东时确有耳闻,也派人仔细探察过他的根底,确是个厉害角色。其剑法自成一派,源于北地苦寒与大漠风沙的磨砺,在辽东又被人称之为大漠孤烟剑,观其与北莽游骑交锋的残局痕迹,其剑路有三个特点。”
他伸出三根手指:
“其一,剑气如烟,百步御剑。此乃他最为人称道,也是最为可怕之处!寻常武者,纵是一品境界,也多以近身搏杀为主。然祁嘉节不同,他已将内力修炼至收发由心、凝而不散的极高境界,最擅长的便是远程御剑之术!”
牛继宗语气加重,带着一丝回忆战场惨烈的凝重:
“当年他能从八百北莽铁骑的围困中全身而退,靠的绝非寻常手段。据生还的北莽士卒描述,当时他独立沙丘之上,那柄&039;孤烟剑&039;脱手而出,携漫天风沙化作一道流光,在百步开外便已斩敌于马下!剑光所至,人马俱裂,硬是在铁桶般的骑兵阵中撕开一道缺口。北莽铁骑冲锋虽猛,却难近其身,未及交锋就已损兵折将。这正是他破阵的关键!”
“其二,剑意孤绝,锁魂定魄。他的御剑之术,不仅快、更准,更蕴含着一股大漠风沙般的孤绝剑意。剑气凌空之时,能隐隐锁定对手气机,仿佛被毒蛇盯上,令人心神为之所夺,动作迟滞半分。这半分,在高手相争时,便是生死之别。”
“其三,刚柔并济,变化由心。莫看他御剑之势如长虹贯日,刚猛无俦,实则操控由心,刚柔只在瞬息之间。飞剑可如雷霆万钧,亦可如柳絮拂风,轨迹刁钻莫测,令人防不胜防。”
说到这里,牛继宗看向贾琰,目光锐利:
“此人的厉害,十成中有七成在这手出神入化的御剑术上。与之交手,首要便是应对他那神出鬼没的飞剑。若能破其御剑之术,便等于断其臂膀。只是”
牛继宗这一席话,将祁嘉节那手神鬼莫测的御剑术剖析得鞭辟入里,堂内众人听着,对三日后的比试既多了几分真切认知,心下却也更沉了几分。
一时间,所有目光再度汇聚在贾琰身上,皆凝神摒息,欲观这位少年郎要如何应对这般近乎仙人手段的御剑之术。
牛继宗心下清明,知晓贾琰背后站着那位深不可测的谢先生,本欲再点拨几句。
奈何他自身虽也是二品小宗师的修为,于军阵冲杀是行家里手,对这江湖上精微玄妙的剑道一途,终究隔了一层。
方才所言种种,多半还是他麾下那位“亲兵护卫”打探得来。
他目光微转,便向坐在下首的柳芳递了个眼色。
便看向一旁的柳芳使了个眼色。
柳芳虽也袭着一等子的爵位,在京中任着实权将军,恰是牛继宗的副手,二人多年搭档,早有默契。
他心领神会,借着由头暂离片刻。
不多时回转,也不作遮掩,径直对贾琰开门见山道:
“琰世侄,既是一家人,我也便直言相告。若你手段仅止于先前那一剑,再无其他依仗,怕是难敌那祁嘉节的御剑之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