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剑开天隙引龙蛇,亡国珠隐秦淮烟(一)
江南道,金陵城郊。
这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一辆吱呀作响的牛车慢悠悠地碾过官道上的尘土,车板上捆着个约莫豆蔻年华的少女。
虽是一身粗布麻衣,却掩不住那清丽绝俗的容颜。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只是那双本该灵动的眸子此刻黯淡无神,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
车辕上坐着个皮肤黝黑的老汉,手里攥着根细竹枝,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打着老牛。车厢里坐着个穿蓝布褂子的妇人,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唉!多俊的闺女啊
”
妇人望着被捆住的少女,叹了口气:“你说你这是何苦?狗娃子虽说憨实了些,可到底是个本分人
”
老汉回头瞪了妇人一眼:“少说两句罢!这丫头性子烈得很,上回狗娃想碰她差点让她就险些被她用刀子扎了。咱救了她,养了半年,总不能白搭粮食吧?”
少女闻言,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依旧垂着头不语。
妇人又叹了口气,伸手理了理少女凌乱的发丝:“闺女,别怪我们心狠。那会儿在河里把你捞上来,你浑身是伤,要不是我们,你早没了。这半年没饿着你冻着你,该做的都做了。”
她凑近些小声说:“听说金陵城要选什么“花魁“,那些姑娘只陪客人说说话唱唱曲。就你这模样,往那儿一站准能选上。等攒点体己钱,想回家也方便。”
老汉在前面接话:“就是这理!咱也是为你好。你说你是北凉王府的,可这都半年了,也没见人来寻。总不能一直白吃白住吧?
少女终于抬起头,那双无神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讥诮,却又很快隐去。
她轻轻开口,声音沙哑:“你们既然救了我,为何不送我去官府?
”
妇人和老汉对视一眼,老汉支吾道:“我们哪敢去见官老爷?没等说话先要挨板子。再说狗娃还伤着
”
妇人也说:“这这不是想着给你寻个好去处么
,牛车吱呀吱呀往前走,已经能看见金陵城的墙头了。
妇人看着越来越近的城墙,着急地说:“闺女,往后要是过好了,可记得是我们救的你。我们不图你报答,只求你别记恨
“”
正在这时,忽见一道清亮如秋水的剑光,城中冲天而起!
但见剑光过处,天幕如拭去尘埃的明镜,留下一道惶惶天光。
一线天光自缝隙悄然洒落在她苍白的脸上,映出一层淡淡的光晕,美得不似凡尘中人。
金陵贾家老宅深处,翠竹掩映,静谧异常。
贾谈自得了李淳罡部分剑道气机,又助黛玉参悟剑道真缔后,早已将“剑开天门“的无上剑理,尽数化入自身“晦还明“的剑意之中。
此刻这一剑,既带着破晓晨曦般的清朗明澈,又暗含开天辟地的煌煌道韵。
虽修为未至真正开天门的境地,却凭着这股融会贯通的新生锐气,竟硬生生在那冥冥天幕上“挤“开一丝缝隙!
但见一道抱着焦尾琴的倩影悄然而至,青裙曳地,正是薛宋官。
她依旧以青缎缠目,此刻却微微仰首,似是“望“着天际将散的异象。
那通过青缎传来的、蕴含道韵的天光,竟让她这双久惯黑暗的眸子也觉微眩,不由得怔神片刻。
良久,她方缓缓垂首,面向贾淡立身之处,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小郎君悄没声息地失了这些时日的踪影,连我也瞒得铁桶也似。如今人才露面,就闹出这般动静却是为何?
”
贾淡收剑而立,周身气息尽敛,恍若方才惊动江南的一剑与他无干。
他转过身来,目光静静地落在薛宋官青缎覆目的脸庞上,默然凝视了半晌,方才缓缓开口:“不在的这些时日,自然是有事。
“,他顿了顿,抬眼望向天际将散未散的那道天光缝隙,唇角微扬:“至于这番动静当然是为了钓鱼。”
薛宋官闻言先是一怔,随即以袖掩唇,琴弦随着她的轻笑微微震颤:“钓鱼?好大的阵仗!不知小郎君要钓的,是哪条不知死活的大鱼?
贾琰却不答,只负手朝院外走去,青衫在微风中轻扬:“窝已经打了。有事无事?随我去城中逛逛。
,薛宋官望着他挺拔的背影,青缎下的眼眸微动,终是抱着焦尾琴缓步跟上,唇边的笑意却深了几分:“既然小郎君相邀,奴家岂敢不从?正好也瞧瞧,这金陵城里,有哪些鱼儿要被你这一剑惊得浮出水面了。”
二人信步走出贾府老宅,沿着秦淮河畔缓缓而行。
此时正值午后,河面上画舫如织,笙歌隐隐。
薛宋官虽目不能视,却似对周遭景致了如指掌,不时侧耳倾听舫中传来的曲调,唇角含笑。
行至一处茶寮前,贾淡忽然驻足。
但见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半大小子,正蹲在茶寮外的石阶上,手里捧着个破碗,眼巴巴地望着过往行人。
那孩子生得眉清目秀,衣衫却槛褛不堪,脸上还带着几道泥印子。
“行行好,赏口饭吃
”
那孩子见贾淡驻足,立刻扑上前来,一把抱住他的腿:“这位公子爷一看就是大善人,小的已经三天没吃饭了
“6
薛宋官在旁微微蹙眉,正要开口,却见贾淡低头打量着那孩子,目光在他那双过于清亮的眸子上停留了一瞬。
“你叫什么名字?”
贾琰淡淡问道,随手取出几枚铜钱放入破碗中。
那孩子顿时喜笑颜开,连连磕头:“多谢公子爷!小的叫贾宇轩,家里人都不要我了
“6
他一边说着,一边偷偷打量着贾琰的神色,那双眼睛清澈见底,任谁也看不出这是个活了近二百年的老怪物。
贾淡不再多言,转身便走。
薛宋官若有所思地瞥了那孩子一眼,快步跟上。
待二人走远,那“孩子“仍保持着跪地的姿势,目光却一直追随着贾淡的背影。
他的小手不自觉地抚过碗沿,指尖微微发颤。
自从那日感应到李淳罡剑开天门的气机,他便马不停蹄地赶来江南。
谁知赶到时只来得及感知到李淳罡消散的馀韵。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金陵附近徘徊,就为了查找一个接近贾淡的机会。
方才那一剑,虽然远不及李淳罡的威势,却让他看到了希望。
那一线天光中的道韵,分明与剑开天门同源。
只需待这小子再强些,以他这般进境,想来不会太久。
心念一定,他忽然起身,朝着贾淡的背影小跑着追去,一边跑一边带着哭腔喊道:“大哥!大哥等等我!我、我是你弟弟啊!我爹是贾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