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反应极快,见大师兄如此失态,立刻倒了一碗凉茶递过去。“大师兄,先喝口水,缓一缓。”他的声音通过面具,带着一种奇异的镇定力量。
南宫少原接过茶碗,手还在微微颤斗,仰头“咕咚咕咚”将凉茶灌下,冰凉的液体似乎稍稍压下了他心头的惊悸。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气息,脸上依旧残留着骇然之色。
“我……我看见……”他放下茶碗,声音依旧有些发紧,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斗,“百鬼夜行……”
宁雪眠早已吓得从床上跳下,紧紧抓着阿丑的衣袖,小脸惨白,大气不敢出。
南宫少原定了定神,开始讲述他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经历,时间回溯到一个时辰前,子时刚至:
他依计潜伏在镇子入口旁那棵枝繁叶茂的老槐树上,借着浓密的枝叶隐藏身形,先天境界的感知力被他提升到极致,仔细探查着镇外的动静。夜色浓重,万籁俱寂,只有冷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就在子时正刻,一股莫名的寒意毫无征兆地弥漫开来,连空气似乎都凝滞了。紧接着,一阵极其突兀、喜庆中透着诡异阴森的唢呐声,毫无预兆地从镇外的黑暗中响起!那声音尖锐刺耳,调子却是婚嫁的喜乐,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南宫少原屏住呼吸,凝神望去。只见一队影影绰绰的队伍,从镇外漆黑的官道上,无声无息地“飘”了过来!
那赫然是一支迎亲的队伍!前面是几个吹吹打打的乐手,后面是八个抬着一顶大红花轿的轿夫,两旁还跟着些手持灯笼、幡旗的随从。一切都象是寻常的迎亲场面,只是……所有的人,包括乐手、轿夫、随从,全都是脸色惨白、腮涂红晕、穿着花花绿绿纸衣的——纸人!
它们动作僵硬,脸上挂着固定不变的诡异笑容,脚尖仿佛不沾地,就这么悄无声息地飘进了青牛镇!那顶大红花轿,在惨白的月光和纸人手中幽绿色的灯笼映照下,红得如同浸透了鲜血!
南宫少原纵然不信鬼神,此刻也是头皮发麻,脊背发凉。他强自镇定,心中暗道:“装神弄鬼!”他决定试探一下。手腕一翻,几枚灌注了先天真气的柳叶镖已扣在指间。先天真气凝练无比,足以洞穿金石,绝非寻常幻术或障眼法所能抵挡。
他看准队伍中一个抬轿纸人的胸口,运足内力,屈指一弹!“咻!”柳叶镖带着破空之声,闪电般射向那纸人!
然而,接下来的一幕,让他浑身的血液几乎瞬间冻结!那枚蕴含着他先天真气的柳叶镖,竟然……直接从那纸人的身体中穿了过去!如同穿过一片虚无的空气,没有受到任何阻碍,更没有对纸人造成丝毫损伤,径直射入了后方的黑暗中!
物理攻击无效?!连先天真气都毫无作用?!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这绝不可能是普通的匪类或者凶兽!
就在他惊骇莫名之际,那顶大红花轿的轿帘,被一只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手,轻轻掀开了一角。一个穿着大红嫁衣、盖着红盖头的身影,从花轿中缓缓“飘”了出来。
那新娘身形窈窕,但手中却极不协调地握着一根……象是随意从路边捡来的、粗糙的木棍。
然后,这诡异的新娘,领着那队死寂的迎亲队伍,开始在青牛镇的街道上……挨家挨户地敲门!
它们并非胡乱敲打,而是有选择性地在某些住户门前停下。那新娘用手中的木棍,不轻不重地敲击着门板,发出“笃、笃、笃”的沉闷声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大多数门户紧闭,毫无回应,似乎里面的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然而,当它们敲到镇子西头一户看起来家境贫寒的老人家门口时,那扇破旧的木门,“吱呀”一声,竟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睡眼惺忪、穿着单薄里衣的老翁,迷迷糊糊地探出头来,嘴里还嘟囔着:“谁啊……大半夜的……”
下一秒,恐怖的一幕发生了!那红盖头新娘猛地向前一扑,红盖头下似乎张开了什么,一股无形的吸力瞬间笼罩了老翁!老翁连一声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身体就象是被抽干了气血精华,迅速干瘪、萎缩,最后竟化作一张轻飘飘的、如同被压扁了的人皮,“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而做完这一切的新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缓缓直起身,红盖头纹丝不动。她身后的纸人队伍无声地上前,其中一个纸人僵硬地弯腰,捡起了那张“人皮”,小心翼翼地折叠好,放入了花轿之中。
整个过程,无声,迅速,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
迎亲队伍再次行动起来,抬着那顶似乎更“重”了一些的花轿,无声无息地朝着镇外黑风山的方向“飘”去,很快就消失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直到那诡异的唢呐声彻底消失在远方,南宫少原才感觉自己几乎僵硬的四肢恢复了知觉。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槐树上滑下,用尽平生最快的速度,发疯般冲回了客栈!
“……就是这样。”南宫少原讲完,脸色依旧苍白,端起茶碗的手还在微不可察地颤斗,“邪门,太邪门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纸人……免疫攻击……吸食人化为皮……这根本不是武功或者寻常妖物能解释的!”
宁雪眠早已吓得缩到了阿丑身后,紧紧闭着眼睛,小手冰凉,带着哭腔道:“太……太可怕了……我们……我们回去吧……”
阿丑沉默着,面具下的眉头紧紧锁起。大师兄的描述,同样让他心底发寒。这景象,比他想象的“鬼”还要诡异得多!
他想到了岁月红伞,想到了灵蝶,想到了梦中仙神……这个世界,远比他认知的更加光怪陆离,也更加危险。
“大师兄,”阿丑沉吟片刻,开口道,“白天,它们会出现吗?”
南宫少原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按照镇民的说法和我的观察,它们只在子时出现。”
“那……我们明天白天,去黑风山,它们消失的方向查探一番,如何?”阿丑提议道,声音沉稳,“既然晚上对付不了,或许能在白天找到它们的巢穴或者弱点。总不能……坐视它们继续害人。”
南宫少原看着阿丑,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甚至有些自卑的师弟,在遇到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时,反而比他这个大师兄更快地冷静下来,并提出了可行的建议。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心中的恐惧,作为大师兄的责任感重新占据了上风。
“你说得对。”南宫少原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神重新变得坚定,“夜晚它们太过诡异,难以力敌。白天去探查,是唯一的办法。我们必须弄清楚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找到对付它们的办法!”
他看向依旧吓得发抖的宁雪眠,语气放缓:“小师妹,明天你和我们一起去,但你要答应师兄,无论如何,不能离开我们身边三步之外,遇到任何情况,第一时间躲到我和阿丑身后,明白吗?”
宁雪眠看着两位师兄坚定的眼神,尤其是阿丑那隔着面纱也能感受到的沉稳,心中的恐惧稍稍减轻了一些,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小手却依旧紧紧攥着阿丑的衣角。
这一夜,三人都再无睡意。油灯燃尽,窗外天色渐明。当第一缕晨曦通过窗棂照射进来,驱散了部分夜晚的阴霾时,三人整理好行装,带上兵刃和必要的物资,推开客栈房门,迎着初升的朝阳,朝着那吞噬了诡异迎亲队伍、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黑风山,迈出了坚定而又沉重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