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能会让云烁带兵行军，但绝对不会让他带兵打仗，这一点分寸朱能还是拿捏得比较准的。
粮秣、军械、伤兵营、将作监这些东西统统划归到云烁手下，具体来说云烁就是个管后勤的。
云烁很喜欢这个差事！毕竟不用上战场，油水也不少捞。最最重要的就是，大胜了这一仗军功也不会少。
就是这差事有些繁琐，云烁感觉到自己就算是八背哪吒，也照顾不好紫荆关的一万多丘八。
行走在辎重营里面，云浩拿着两枚手榴弹，蹦蹦跳跳的跑到云烁面前，献宝一样的怼到云烁眼前。
一个有云烁两个拳头大，一个有云烁四个拳头大。
不用看都知道，这家伙的手榴弹还是超重。
“多重？”云烁只是看了一眼，就找出问题的本质。
“一个五斤，一个九斤半。”
“哎”云烁无奈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合格。这货鼓捣来鼓捣去，就减了半斤份量。
朱能伸手拿了过来，用手掂了掂：“这东西咋弄？”
“用手拉后面的那个环，用力把线拉出来就行。”云浩拿着手榴弹，对着朱能演示了一下。
“这玩意威力有多大？”朱能随手拉开拉环一拽。
手榴弹后面立刻“滋滋”作响，冒出股股青烟。
“快扔掉！”云烁吓得脸都白了，虽然五斤重的手榴弹威力不是很大。但在朱能手里爆炸，还是能瞬秒周边这几个人的。
朱能随手扔了出去，好像扔垃圾一样。大明的火药威力实在不咋地，朱能从心底里没看得起这个小东西。
云烁看着屁股冒烟的手榴弹被扔出去，赶忙拽着云浩躲到朱能身后。
四周实在没啥遮挡，这王八蛋生得结实，应该能挡得住弹片。
手榴弹被扔到了一片树丛里面，看不见手榴弹只能看到不断冒出的青烟。
“轰！”一声炸响灰土四溅枝杈乱飞，被炸飞的弹片打在粗壮树上“哚”“哚”直响。
也幸好有这几根大树挡着，这才没让弹片飞出来伤人。
“咕嘟！”朱能咽下好大一口唾沫，显然他被手榴弹的威力惊着了。
“不错嘛，这东西还可以。”朱能眼睛贼兮兮的盯着云浩手里的那枚九斤半的手榴弹。
“这个不行，这东西在这里是会出人命的。”云烁迅速抢过云浩手里的手榴弹抱在怀里。
刚刚那个五斤的没出事儿，那是因为威力小。杀伤半径也就两三米！
这可是十斤的，威力可不是翻倍那么简单。
“那是自然，本帅怎么会在这里试验，伤了人就不好了。那个那个我们去那边校场上试验！”朱能走到云烁身边，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
云烁只觉得手臂一麻，手榴弹便扔了出去。朱能顺手接住，俩人的动作行云流水好像排练过一样。
不知道的还以为，云烁直接把手榴弹递到了朱能手里。
来到校场，云烁坚决的站在一块下马石后面不肯出来。
五斤的手榴弹跟十斤的手榴弹，威力可不是翻翻那么简单。
朱能瞧了一眼云烁，拉开拉环使劲儿一扽！
手榴弹立刻滋滋冒烟，云烁呲溜一下跑到另外一块下马石后面。
有了上次的经验，朱能哈哈一笑吐气纳声喊了一声：“呔！”
到底是虎将，十斤重的手榴弹在他手里就像个悠悠球，随手便扔出去二十多丈。
手榴弹砸在地上没等弹起来便炸开“轰！”，这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
被炸飞的碎石，如同雨点一样的从天上掉落下来。军营里的战马被惊得“稀溜溜”叫唤不停，距离爆炸点一丈有余碗口粗的旗杆居然从中折断。
好多军卒拎着刀子冲出来，他们还以为是蒙古人摸进来了。
“不错！不错！都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老子就是试验一下新军械而已，大惊小怪的。
谭渊，你带的兵不成啊。这就吓得尿了？”
谭渊撇撇嘴，无奈人家官大一级压死人只能躬身应诺。
待硝烟散了散，朱能迈着四方步走了过去。
地上有一个两尺见圆的坑，深也有一尺有余。
再看那个被炸断的旗杆，上面密密麻麻的嵌满了小小的钢珠。有些密集恐惧症的云烁，看了一眼就感觉头皮发麻。
朱能和谭渊仔细检查着那些小钢珠，每一颗都嵌入旗杆寸许。
这种威力肯定不是蒙古人的皮袍子能够擎受得了的！
“这东西的确不错，战场上用出来一炸就能炸倒下一大片。”朱能龇着白牙，笑得见牙不见眼，如同得到了什么宝贝一样。
谭渊也跟着点头：“看这威力，怕是身着步人甲的铁人也难以阻挡。”
“这东西不行的，您是虎将自然能扔的远。可这东西十斤重，普通士卒实在扔不了多远。
爆炸威力会波及我军士卒的，那就成自杀式掷弹兵了。”
“掷弹兵！这个名字取的好，就叫掷弹兵。
那个浩哥儿，你就专门组织人负责制造这个手榴弹。
谭渊，你在军卒中寻一些胳膊粗力气大的专门负责扔这东西。呵呵，这一次咱们可得让蒙古人尝尝这手榴弹的厉害。”朱能自动忽略了云烁前边的话，只留下掷弹兵的名字。
大明第一支掷弹兵部队就要诞生了。
“力气大也不成的”
“咋不行，我让他们站在城头往下面扔。有城墙挡着，还能炸到自己不成？”
“！”云烁无语。
还别说，这东西如果往城下扔的话还能大量杀伤敌军。
“若是炸得多了，炸塌了城墙我可不管。”云烁懒得和这些只长肌肉不长脑子的丘八继续说下去。
对于他们来说，手榴弹就是神兵利器。
至于重一点儿，他们根本不在乎。都是百战杀才，胳膊上跑马拳头上站人，是他们这些猛将的基本属性。
别说十斤重的手榴弹，就算是上百斤的石头碾子也是当金箍棒耍。
能在云家耍一百斤的石头碾子，会被当成神人。
在张钰家能耍一百斤的石头碾子，会被人耻笑。到了朱能家里，有的是拿百十斤石锁当悠悠球玩猛人，还不时砸过来让你扔回去。
到了朱棣家里，你说你能玩一百斤的石头碾子。会被人当傻子看！
朱棣家里烧火的丫头，都能拎着百十斤的石锁到处乱逛。
云烁以后世人的思维，根本理解不了大明武人变态的身体素质。
无精打采回到住处，躺在椅子上就不想起来。
丑娘很有眼色的端来了洗脚水，扒下云烁的靴子和袜子，手不停的在云烁脚上揉搓。
“浩哥儿说，他有事情跟你说。等了你好久，没等到你就回去睡了。”
“嗯！”云烁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
现在脑子里全是粮秣、马匹、军械这些东西，朱能把后勤这一摊子全砸云烁这里了。
“老萧自封了你的亲兵头子，他那个怂样只会给你丢人。”
“他愿意干就让他干，反正咱家也没什么亲兵。”云烁无奈的腹诽。
朱棣、朱能、张钰这些人的亲兵，那都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滚过来的交情。平日里当兄弟待的！
朱能吃肉喝酒都得给亲兵们留一口的！
自己这威望哪里来的什么亲兵啊！
就算有几个官派的，也都是混吃等死的主儿。
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恨，自然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想让人给你拼命，你得有让人拼命的情份才行。
“哦，对了！把浩哥儿喊来，我有事情找他。”云烁闭着眼睛，忽然间醍醐灌顶。
“噢！”
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丑娘很快找来了云浩。
“明天，明天你带着老萧，还有咱们家那几个怂兵。去各营统计一下军械、粮秣什么的，统计好之后要入账。
今后这军械粮草发放的活计就归你管了，别整天钻营手榴弹那东西，一个弄不好再把自己给炸了。
这个活儿干好了，今后哥哥保举你也有个官儿做。”
“大哥，朱将军说让我专门负责制造手榴弹。”
“画张图纸，让朱将军自己找人去做。别弄得敝履自珍，好像咱家人都把好东西藏在自己家里似的。
做人要有眼界，要有格局，要开阔胸怀。”
“可我喜欢鼓捣这些东西，我喜欢硝烟的味道。”云浩隔着脖子看着云烁。
“喜欢硝烟就拿点儿火药点着了闻，让你闻个够本儿。
当官不比你鼓捣这破东西要好？
今后你娘要是给你说媳妇，人家问了。你家小郎是干嘛的？
你娘怎么跟人说，鼓捣火药的？还不把人家姑娘吓跑了？
要说是当官儿的，人家肯定就愿意了。做大哥的才会这么提点你，你小子懂不懂！”
云烁拿出了大哥的气势，训斥这个聪明的堂弟。
说到媳妇，云浩脸明显红了一下。
云烁敏锐的观察到了这一点，看起来这小子有心上人了。没看出来啊，十五岁的小屁孩儿还有心仪的姑娘了。
这年纪在后世算早恋，在大明朝，结婚生子的大有人在。就连皇宫里面的太监，还巴望着找一个对食的人。
三十岁还没结婚的人，绝对是问题青年。
不是生理残疾，就是心理残疾！
反正肯定有残疾！
“知道了！”可能是说起媳妇的原因，云浩很痛快的点点头转身走了。
“哎！”云烁躺到了软榻上，觉得这一天总算是有一件顺心事儿。
当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要学会甩锅。
抡着甩！把自己的事情交给别人做，这就是当官儿的权利。
自己这副帅，总不能亲自在辎重营里面坐着管军需吧。那他娘的，老子还有什么时间睡懒觉？
还有什么时间，和可爱的丑娘卿卿我我？
丑娘走过来，乖巧的给云烁揉捏着肩膀和脑袋。
手法很生疏，手劲儿却很大。
好几次，云烁的呻吟其实是疼的。尽管如此，云烁也不吱声。
这是丑娘的一种转变，一种试图融入大明社会的转变。
从这时候起，她将不再是杀手，而是云家的小妾。一个可以舒舒服服平平静静过日子的女人，而不是整天易容干刀口舔血的营生。
云烁不说话，丑娘的手也越加的温柔。云烁感觉到眼皮好像坠了两块铅，努力的睁啊睁，可越睁眼皮越重。
最后，两扇眼皮便如闸门一样合拢关闭。
睡到半夜的时候，听到外面一阵乱哄哄的声音。起床披上衣服走出去，见到许多人都往城头上跑。
“蒙古人趁夜攻城了？”云烁大惊，抓着一个路过的军卒问。
“夜不收把草原点着了，蒙古人刚刚扎下的营盘全都被烧了。听说好壮观，您瞧。”军卒虚空抓了一把，手里立刻多了几片草梗飞灰！
云烁果然看到，天上飘飘洒洒的掉下许多草木灰。再看北方，天都被映红了。空气中，隐隐有一股股烟熏的味道传到鼻腔。
老萧、云浩都出来了，云烁带着一群人上了城墙。此时的城墙上已经是人山人海，大家挤在一起看远处的大火。
赤红的烈焰如狂舞的巨兽，吞噬着枯黄的草甸，将天际染成一片沸腾的血色。
火舌舔舐着夜空，火星随风飘散形似坠落的流星。热浪扭曲了空气，焦土的气息混着草灰，在寒风中弥散。火光映照下，人和牲畜的身影在远处若隐若现，发出凄厉的嗥叫。
以火焰为背景，可以看到好多人身上背着火到处跑。
可跑不多远，就被烧倒在地上。开始还能在地上打滚翻腾，可翻腾不一会儿就不动弹了，变成一团火在地上烧，很快就会引燃周围的干草，继而和野火练成一片。
明军这边很欢乐，好多军卒指着那些烧得惨嚎的蒙古人大声说笑着。
人类的悲欢与痛苦其实并不相通，敌人的痛苦在自己眼里就是件痛快的事情，反之亦然！
自己的痛苦，在敌人眼里也应该是一件开心事。
战争乃至凶之物，它扭曲人性，摧残信仰，它拆散家庭，毁灭国家。
任何灾难，都与之相形见绌！
当空气中充斥着烤肉味道的时候，云烁默默走下了紫荆关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