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军营，誓师大会的气氛已被点燃至沸点。
凤双双的话语如同火种，让二十多万将士热血奔涌。
他们发誓要在今晚改写大乾历史，让凤家军的旗帜插遍京城的每一处城楼，让自己的名字与功绩，被后世史书永远铭记。
距离总攻，还有最后两个时辰。
时空的另一端，陈伟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他知道那个决定性的时刻即将到来，在浴缸旁来回踱步，心神不宁，不断期待着能有新的纸条传来。
然而，此刻的凤双双异常忙碌。
她正最后一次清点、搬运空间内的车辆与粮食，做最坏的打算。
一道道密令已经秘密下达，若此役失败，余部立即化整为零，分散撤往矿山基地、拒北城，或远遁同国寻找段江。
今晚，除了章海鹏带领无人机队在后方基地提供支援，凤家军二十多万人，将全部投入这场攻城之战。
军营中，气氛肃穆而悲壮。
许多跟随大军垦荒的百姓，将自己的孩子，那些刚刚入伍的新兵送入出征的队伍。
父母们将家中珍藏的最好的、甚至是仅存的食物，硬塞到孩子怀里。万一孩子被困城中，这些食物或许能让他们多撑几日。
就连凤双双，也未能免于这生离死别的牵绊。
她的母亲紧紧拉着她的手，泪水涟涟：“娘对不住你啊自打你出生，就没在京城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小小年纪就在军营里风餐露宿。外人只看见你建功立业，威风八面，只有娘知道，你多少次死里逃生，能活到今天，已是老天开眼好不容易从拒北城活着回来，那该死的皇帝却要赶尽杀绝！咱们凤家是被逼得没有了活路，才不得不反啊！”
凤双双温柔地为母亲拭去眼泪：“母亲，别哭了。生在凤家，长在军中，女儿无悔。”
母亲却握得更紧，声音颤抖：“你是凤家军的主心骨，千万千万不能有事啊！”
这个秘密，如今已不再是核心将领独享。
许多老兵，乃至凤双双的家人，都已经知道那香炉背后的神奇。
凤家军能有今天的粮草丰足、水源不绝、荒地变良田，全赖香炉运送来的物资。
而能与之沟通的，唯有凤双双一人。因此，凤家军任何人都可以牺牲，唯独凤双双，绝不能出事。她的生死，关乎着这支军队的存续，更关乎着大乾乃至天下无数百姓未来的生机。
老管家的孙子杨景行，此次也将随军出战。
他单膝跪地，向老夫人郑重承诺：“老夫人放心，无论成败，景行定以性命护将军周全！”
凤母含泪点头，拍着他的肩膀：“好，好孩子你们，一定要平安回来。”
大嫂也走上前，将一枚在庙中求来的平安玉牌，亲手挂在凤双双颈间，玉牌下缀着她亲手编织的穗子。
她看着这个比自己年幼却肩负着整个家族、甚至天下重担的小姑子，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双双，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凤双双握住玉牌，目光坚定：“大嫂放心，此战，我定将大哥平安救回！”
大嫂连连点头，哽咽着，只能重复那个字：“好好好！”
就在凤双双与家人依依话别之际，劳家辉匆匆地穿过人群，来到凤双双身侧，压低声音急道：“将军，请速回活动板房，神明来了！”
凤双双眼睛骤然一亮。
陈伟竟然亲自来了？在这个至关重要的时刻来送她？
“他在房内？”她下意识地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一旁的凤母和大嫂听得真切，面面相觑。
“他”？在房内？
莫非是双双心仪的男子？既然来了，为何不出来见见？
凤母脸上顿时浮现出慈爱又好奇的笑容，拉着女儿的手说：“双双啊，若是有中意的男子，大可带来让娘看看。不管那小伙家世背景如何，只要人品端正，对你好，娘绝不反对！”
话音刚落，凤双双的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霞。
她心悦神明。
这本就是藏在心底最深、最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近乎亵渎。
如今母亲竟想让她与神明这念头光是闪过，就让她心尖发颤。
纵然她有十个胆子，也不敢对神明提出如此非分之想。
她所求的，不过是待他日平定天下，横扫六合之后，神明能不嫌弃她，容许她继续追随左右，便已是莫大的恩赐。
喜欢神明，是她一个人的事。她绝不能因此，给神明带来任何困扰或麻烦。
活动板房内，陈伟等了片刻不见凤双双进来，心中挂念，索性自己走了出来找她。
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仿佛自带某种奇异的气场，瞬间吸引了所有的目光。那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衣着、沉静的气质，显得格外醒目。
凤双双连忙快步迎上前，不动声色地用身体微微挡在他侧前方，想隔开那些探究的视线。
“神明！您怎么亲自来了？”她声音很轻，带着关切。
“你很久没回消息，我实在放心不下。”陈伟看着她，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忧，“你马上就要出征了，我帮不上别的忙，至少来送送你。”
凤双双心中一暖，又涌起无限歉疚。她伸手，轻轻握住了陈伟微凉的手掌：“是双双的错，让您担心了。”
两人低声交谈着，一同转身，朝着活动板房走去。
众人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们的背影，直至那扇门轻轻合上。
短暂的寂静后，杨心予睁着清澈的大眼睛，脆生生地开口道：“老夫人，刚才那位哥哥是天上下凡的神仙吧？长得跟庙里的神像一模一样呢！”
凤母与大嫂闻言，相视一眼，眼中同时掠过震惊，继而化为一种带着敬畏与欣慰的笑意。
原来军中那些看似荒诞不经的传言，竟然是真的。
活动板房的门轻轻合上，将的目光与嘈杂声隔绝在外。
陈伟定了定神，开门见山问道：“具体什么时辰出发？”
凤双双的声音比平时更轻缓几分，带着一种临战前的沉静：“子时。”
陈伟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晚上九点。时间，已经迫在眉睫。
虽然不是他亲自上阵，但心脏却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这种牵肠挂肚的紧张感，比他经历的任何商业谈判都要强烈。
他看着眼前眉目坚毅的女子，试图从她脸上寻找更多把握：“真的准备好了吗？推演下来，有几成胜算？”
凤双双郑重点头，取出一卷细致的布防图纸，在桌上铺开，指给陈伟看：“我与诸位将领反复推演，预估今夜必能拿下四座城门，并控制整个皇宫。”
她的指尖划过图纸上代表禁卫军的稀疏标记，“五万禁卫军对阵我二十余万凤家军，兵力如此悬殊，是我这些年打过最富裕的仗。之前与章海鹏预估，有九成胜算。”
“九成”陈伟喃喃重复，眉头却锁得更紧，“这未免太顺利了。”顺利得让人心慌。
“是，”凤双双的眉头也拧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与他相似的忧虑，“我也不信大乾皇帝会毫无察觉。可一切都太过风平浪静了。”这种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前的死寂，反而让她心绪难安。
陈伟抬眼，看见她眉宇间的隐忧，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更浓了。
他突然握住她的手。
“千万小心，”他郑重叮嘱，每一个字都说得很慢，“如果发现任何不对劲，哪怕只是预感，不要犹豫，马上撤退。保存实力，比什么都重要。”
凤双双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温度与关切，心中悸动，用力点了点头。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袖中取出一条半透明的水红色发带，质地轻软如烟。她蹲下身，仰头看着陈伟，嘴角漾开一抹动人的笑意，将发带双手奉上：
“请神明为双双系上。”
陈伟微微一愣，随即接过那柔软的发带，应道：“好。”
凤双双转过去，背对着他。
陈伟伸出手，轻轻拢起她束成高马尾的乌发。她的发丝极长，像是最上等的绸缎，浓密、顺滑，带着微凉的触感。他小心地将发带缠绕上去，为了固定得更牢，多绕了几圈。
系好后，凤双双站起身，转回面对他。
昏黄的灯光下，乌黑如瀑的长发与那抹水红色的发带缠绕在一起，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尽管一身冰冷甲胄，英气逼人，但这抹柔和的色彩，却为她平添了几分属于少女的婉约与秀美。
陈伟看得有些出神，不由自主地轻声赞叹：“好美啊”
凤双双的眸光瞬间变得更加明亮，她向前微微倾身，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直视着陈伟的眼睛，轻声追问：
“喜欢吗？”
陈伟被她问得一愣：“什么？”
“神明，”她重复，目光执着，“您喜欢吗？”
陈伟讶然，微微张口，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喜欢什么？
是喜欢这发带？还是喜欢她系上发带的样子？亦或是
喜欢凤双双这个人吗？
这个由他氪金一手扶持起来的大将军，聪慧果决，战功赫赫，还长得如此漂亮说完全不喜欢，那是自欺欺人。
但这种喜欢，更像是一种极致的投入与成就感的混合，就像精心培育游戏里的角色，不断为她投入资源，将她装备打造得耀眼夺目，然后看着她在这个服务器里大杀四方，登上巅峰。
可当这个角色如此鲜活地站在面前，用这样一双蕴藏着千言万语的眼睛望着他时，那种虚拟与现实的界限，忽然变得模糊不清。
凤双双见陈伟没有回应，她鼓起勇气，将那份深藏心底的情意，连同临战前的不安与决绝，一起剖白：
“神明，您喜欢双双吗？”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啊？”陈伟彻底结舌，大脑一片空白。
凤双双缓缓半跪下来，姿态虔诚而卑微，如同最忠心的信徒仰望她的神明。她仰起脸，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爱慕。
“双双喜欢您。”她低声说，每一个字都像用尽了力气，“我知道，如此冒昧说出，您或许难以接受。可是，双双能感觉到，此次出征前路莫测，凶吉难料。”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若此时不说，恐怕此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勇气：“神明，双双钦慕您。若是若是此次出征，双双能侥幸活着回来，您可否给我一次机会？一次能陪伴在您左右，哪怕只是服侍您的机会？”
陈伟僵在原地，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凤双双在说什么？喜欢他？想服侍他？陪伴他？
这怎么可能？她是统兵数十万、足以撼动天下格局的大将军啊！
即便不推翻大乾，她也是这个时代最耀眼、最有权势的女性之一。她怎么会对他产生这样的感情？
他到底做了什么，给了她这样的错觉？
凤双双看着他震惊到近乎失语的表情，眼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
她明白了。
神明并不喜欢她。
是啊，神明博爱、仁慈，无私地给予他们一切，却从不索求回报。
他的目光是那样清澈、坦荡，从未染上过凡俗的情欲。是她，痴心妄想，亵渎了这份至高无上的恩泽。
她从地上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脆弱的僵硬。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强烈的失落与受伤感让她几乎无法维持平静。她垂下眼帘，声音低沉而沙哑，充满了自嘲与苦涩：
“是双双唐突神明了。不该对您有任何非分之想。”她艰难地扯了扯嘴角，“您就当从未听见过吧。”
见她转身要走，神情受伤，陈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拉住她的手腕：“等等！”
凤双双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陈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局面：“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而且你知道的，我们来自完全不同的时代，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觉得他们之间有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他对凤双双，有很厚的滤镜，有培育者的成就感，有并肩作战的战友之情但若要将她视为恋人，甚至妻子光是想想，就觉得那会彻底打破某种微妙的平衡。
或许，战神就该留在史书和传奇里，供人敬仰，而非拉入凡尘。
凤双双缓缓转过身，看到了陈伟脸上复杂变幻的神色，困惑、迷茫、无措，。
她的心沉到了谷底，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神明对双双，从未有过别样的心思，是吗？”
陈伟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希冀熄灭，心中莫名一揪，但还是点了点头：“我以为你知道的。”
凤双双自嘲地笑了笑：“是，双双看出来了。您看我的眼神太坦荡，太干净了。”
但她还是不死心，低声追问：“可是，神明您对双双，有过哪怕一丝一毫的好感吗？不是那种对信徒或工具的好感，而是作为一个女子？”
说实话，真的有过。
抛开历史滤镜，凤双双本人就足够出色。她美丽、聪慧、坚韧、果敢，面对这样的女子，很难有人能完全无动于衷。陈伟也钦佩她，欣赏她，视她为可以托付后背的、最可靠的盟友与伙伴。
这份情感复杂而深厚，包含了太多东西：欣赏、信任、依赖、成就感，甚至是一份超脱时空的奇特羁绊。
但唯独，不包括爱。
因为他太清楚了，他们之间横亘着千年的文明差异、截然不同的成长环境与世界观。这样的两个人，如何能产生世俗意义上的恋爱呢？那更像是对彼此的一种不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