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外,子时三刻。
夜色如墨,四下里寂静得可怕。
高耸的城墙之上,守夜的士兵早已经困得东倒西歪,脑袋一点一点,完全不知道危险已经悄然逼近。
一架中型无人机无声无息地攀升,越过垛口,沿着既定的航线,朝着皇宫西侧的登月楼广场飞去。
广场上,人群早已经疲惫不堪。
白天被煽动起的狂热早已经冷却,取而代之的是饥饿、干渴、以及深不见底的绝望。低低的抱怨与咒骂在人群中蔓延。
“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来这鬼地方!”
“都是那小皇帝和林相的毒计!诓骗咱们来送死……”
“凤家军的饭菜……若是能尝上一口,就是现在死了,也甘心啊!”
“要是能活着出去,我一定投奔凤将军!”
就在那架无人机即将到达预定坐标,准备用携带的炸药撕开一道生的缺口时,深宫之内,一位不速之客,悄然而至。
小皇帝在深宫之中雷霆震怒。
原本那二十万平民,眼看就要化作他手中的利刃。
然而,凤双双居然用那妖异的手段,将那些已被煽动起来的百姓彻底蛊惑、洗脑。
这些人不仅再不能为他所用,
反倒调转矛头,
竟敢大逆不道,逼迫他退位!
他是天子!
这九五之尊的帝位,乃是上天所赐,奉天承运。那些卑贱的蝼蚁,居然痴心妄想,要将他拉下龙椅?
简直荒谬!可笑!是白日做梦!
狂怒的小皇帝将御书房内目之所及的一切全都狠狠砸向地面,摔得粉碎。
头疾也适时发作,剧痛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变得狂暴无比,居然抽出佩剑,将身旁三名来不及躲避的太监当场斩杀。
温热的鲜血飞溅在冰冷的地砖上,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御书房。
所有内侍太监与宫女都吓得魂飞魄散,躲在远处,无一人敢上前半步。
“该死的凤双双……朕!绝不服输!”
“大乾的万里江山,决不能断送在朕的手上!”
否则,他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他还要继续做他的皇帝,永远屹立于万人之上,享受那至高无上的权柄与尊荣。
原本,他曾将希望寄托于林三虎,以为此人老谋深算,此次一定能逼迫凤双双就范,交出虎符。
谁曾想,那凤双双根本不予理会,甚至连面都不露,仿佛完全不在意这二十万人的生死存亡。
林三虎失算了,一败涂地。
他手中最大的筹码与倚仗,就此化为泡影。
而如今,该怎么办?
凤双双的大军依旧如铁桶般围困着京城,水泄不通。
城内的存粮一日少过一日,宫中已经开始有大片宫女虚弱倒下,最终饿死在冰冷的宫墙之内。恐怕再过几日,连守卫皇城的禁卫军,都将无粮可继。
眼前局势,已然是山穷水尽,大势将去。
可他……不甘心啊!
怎能甘心这祖宗打下的基业,就这样在自己手中倾覆。
就在这时,大内总管途贵仓惶地闯入御书房。
眼前景象让他呼吸骤停,三名小太监的尸身被乱剑砍得支离破碎,猩红的血迹在金砖上蔓延。
途贵猛地闭上双眼,“扑通”一声重重跪倒,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
“陛下……”
龙椅之上,小皇帝像是一摊烂泥般瘫坐着,只剩虚弱的喘息在死寂中起伏。头疼像是恶鬼啃噬,剧痛未消,但他早已经连砸东西的力气都耗尽了。
他半阖着眼,气若游丝地问:“途贵啊……你说,朕是不是……真要当那亡国之君了?”
途贵将身子伏得更低,急声道:“陛下!乾坤未定,尚未到山穷水尽之时,您万万不可先失了心气啊!”
小皇帝缓缓转过惨白的脸,阴沉沉地盯向他,忽然从喉间挤出几声似哭似笑的低鸣:“事到如今……你还在骗朕。”
“你告诉朕……朕拿什么去和凤双双比?”
“今日她弄出的那些东西……你亲眼瞧见了吧?那能翱翔九天的巨物,那凭空立起的海市蜃楼……你说,这岂是凡人之力?”
他猛地攥住龙椅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却又脱力般松开,只剩喃喃自语:“连上天……都站在她那边。可朕才是真龙天子……朕,不甘心啊……”
途贵听得眉心突突直跳,抬眼望去,只见皇帝面色灰败,眼窝深陷,哪还有半分天子的威仪。
他心中一片冰凉,早知今日,当初奉命给凤双双送圣旨时,就该趁机远走高飞!
如今这宫中,哪里还是什么皇家禁苑。
太监宫女们终日如履薄冰,不知何时就会成为皇帝盛怒下的剑下亡魂。
饿殍日渐增多,连几位宫妃也承受不住这绝望的煎熬,纷纷寻了短见。
途贵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头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不知该如何开导眼前这位濒临疯狂的帝王,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那把刚刚砍碎眼前三具躯体的天子剑,何时会落在自己的脖颈上。
就在殿内陷入寂静时,一名小太监却弓着身子,碎步走进殿内。他俯身凑近途贵耳畔,压低声音迅速禀报了几句。
途贵浑浊的老眼骤然迸发出一丝亮光,脱口道:“当真?!”
“千真万确,使节大人此刻就在宫门外候旨,请求面圣!”
途贵几乎是从地上弹起身来,转向龙椅,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陛下!喜讯,天大的喜讯啊!宫门外有异国使臣紧急求见!”
小皇帝按着刺痛不止的太阳穴,有气无力道:“朕……不见。”
“皇上!使臣言明,愿向陛下提供巨量新式军火,条件只有一个,诛杀凤双双!”途贵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压得更低,“他还说,若能夺得凤双双手中那件宝物,他便有十足把握,助陛下全歼城外那五十万叛军!”
小皇帝猛地抬起眼皮,死死盯住途贵。声音混杂着绝望中乍现的狂喜与深深的怀疑:“你……此话当真?”
“陛下!事已至此,火烧眉毛,老奴纵有十个脑袋,又岂敢妄言欺君啊!”
刹那间,小皇帝竟从龙椅上直挺挺站了起来,仿佛打了一针兴奋剂,刚才的颓唐萎靡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癫狂的亢奋。
然而,这亢奋只持续了一瞬,他面色随即又沉凝下来,一字一句问道:
“你可确定,此番来的不是林三虎之流的草包?只有几杆破枪,就敢在朕面前大放厥词,夸口能取凤双双性命?”他越说越恨,额角青筋跳动,“若不是章照突然下落不明,朕怎会病急乱投医,重用那等蠢材!如今二十万暴民逼宫,皆是拜他所赐!”
他向前迈出一步,声音阴冷彻骨:“途贵,你若在此事上有半句虚言,该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下场。”
途贵脸上立刻堆满笑容,连声道:“陛下明鉴!老奴的性命全系于陛下之手,荣辱皆在圣心一念之间,怎敢有丝毫欺瞒!请陛下速速更衣,整肃仪容,老奴这就侍奉您前去接见使臣。机缘稍纵即逝,此乃天佑陛下,逆转乾坤之时啊!”
小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最后缓缓吐出两个字:
“更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