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测试场内响起周桓透过特殊装置传来的、略显急促的声音:“测试终止!吴兄,王姑娘,二位辛苦了!请立刻停手!”
场边的安全门滑开,周桓带着几名医护打扮的偃甲玄枢城弟子快速走了进来,直奔受伤不轻、摇摇欲坠的王雨荷。两名弟子则谨慎地靠近土狼机关兽,进行检查和回收操作。
“城主,这二人的身手实力,初步试探已见分晓。是否还需安排其他测试?或者,启用更高规格的机关兽进一步探查其极限?”
阴影中传来一声轻微的呼气声,似是叹息,又似是某种决断。“不必了。” 城主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质感的平淡,“‘巡山铁狰’的实战数据已经足够。那吴晟,拳、剑、身法皆有其独到之处,根基扎实,临战机变亦属上乘,更难得的是有一股子狠劲与韧性,非温室花朵。那女娃虽有伤在身,但见识、术法运用亦可圈可点,出身绝非普通商贾。继续测试,徒增损耗,亦可能引起他们不必要的警觉和反感。”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但是,试探虽止,戒备不可松! 传令下去,所有负责接待、护卫、以及相关区域的弟子,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多生几个心眼,暗中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任何细微异状,无论多琐碎,都需及时上报。尤其是”
城主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冰寒:“重点监控他们是否尝试接触或打探任何与我们偃甲玄枢城‘核心传承’、‘东海秘辛’相关的信息,是否在暗中绘制地图、记录机关布局,或者尝试向外传递任何讯息。”
“属下明白!” 周守规心中一凛,立刻应道。
“此外,” 城主继续吩咐,思路清晰周密,“立刻派人加强偃甲玄枢城外三百里内所有隐秘哨卡与外围警戒法阵的巡逻与监测力度。启用最高级别的反潜行、反窥探方案。我要知道,除了这两人,外界是否还有其他人,正循着他们的踪迹悄悄靠近。是接应?还是灭口?抑或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都必须查清楚!”
“是!属下即刻安排!”
“还有,” 城主的指尖在座椅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有节奏的叩击声,“通知‘神机库’与‘御兽坊’,对所有处于激活或备用状态的战斗机关兽、防御傀儡进行一轮快速自检与密钥复核,确保其控制权绝对掌握在我们手中,防止任何可能的内部干扰或外部入侵。重新检查并确认所有预设的紧急疏散与转移路线,确保在极端情况下,能够安全、有序地撤离核心人员与重要物资。记住,安全无虞,方有未来。”
墨守规深深躬身:“城主思虑周全,属下这就去办,确保万无一失!”
待墨守规的身影恭敬地退出密室,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闭合后,密室中陷入了短暂的寂静。只有那些悬浮的光幕上,依旧显示着偃甲玄枢城各处监控节点的实时画面。
阴影中的城主,缓缓抬起一只手。手中握着的,正是之前吴晟呈上的、玄玑道人所留的那张纸条。纸条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陈旧的色泽,上面的“云篆隐迹术”符文早已失效,只剩下朴素的字迹。
城主的指尖摩挲着纸条的边缘,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向了某个早已逝去的故人。他低沉的声音在空荡的密室内幽幽响起,带着复杂的情绪:
“玄玑啊玄玑你这个老家伙,逍遥一世,算尽天机,临了临了,还给老夫扔过来这么两个人。”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东海之畔,天命所系,或可解千古之结,承未竟之志’这就是你在信中所指的‘天命之人’吗?一个穿着似曾相识古服、拳剑刚猛的小子,和一个机敏却身着‘蛮夷之服’的商贾之女?”
他的语气中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与重负。
“罢了” 最终,他长长地、几乎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既然是你用逍遥虚之名、甚至是以最后的情分作保送来的人,老夫便再多看几眼,多观察些时日。看看这所谓的‘天命’,究竟是真是假,看看这年轻人,究竟能不能挑起你暗示的那副担子,有没有那份心性和能力”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深邃而沉重,仿佛承载着万钧之重。
“毕竟这偃甲玄枢城内,十几万弟子、工匠、眷属的性命与未来,皆系于老夫一念之间。老夫必须对他们每一个人负责,也必须对那段流淌着鲜血与背叛、被尘封了七千年的过往负责。你不要让我失望,玄玑。也希望这小子真的能带来些不一样的东西。”
另一边,测试场外的廊道上。
吴晟搀扶着脸色依旧苍白、但已服下偃甲玄枢城提供的高效疗伤丹药、气息稍稳的王雨荷,在周桓的陪同下,继续沿着既定的参观路线缓缓前行。墨桓依旧热情地介绍着沿途看到的非核心区域——一些公共的能源枢纽展示窗、基础的傀儡工坊外围、用于培育特殊灵植供给机关润滑与能源的生态园等等。
然而,无论是吴晟还是王雨荷,都敏锐地感觉到了一种挥之不去的被注视感。那并非恶意满满的盯梢,而是一种无处不在的、冷静而疏离的审视。仿佛有无数双眼睛隐藏在光滑的金属墙壁之后、明亮的穹顶之上、甚至脚下地板的反光之中,静静地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每一句交谈。
王雨荷借着整理有些散乱鬓发的动作,指尖不易察觉地碰了碰吴晟的手臂,低声道:“吴晟你有没有觉得,好像一直有人在看着我们?从测试场出来后就开始了。”
吴晟微微颔首,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过一处墙壁上装饰性的、不断流动着数据的符文光带,低声道:“嗯,感觉到了。不止一处。气息很淡,几乎与环境灵力融为一体,但确实存在。” 他作为经历过东兽山脉生死磨练的猎人,对这种隐蔽的监视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走在前面的周桓似乎察觉到了二人细微的异样和低声交谈,他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略带歉意的笑容:“吴兄,王姑娘,可是觉得有些疲惫了?方才的测试虽然点到为止,但想必也耗费了二位不少心力。”
“这偃甲玄枢城内,各处都有监察阵法与警戒傀儡自动运行,以防备可能的内部故障或外部入侵。或许是二位刚刚经历激战,精神尚处于紧绷状态,对这些无害的自动监测产生了一丝敏感觉察?这在初来者中也是常有的。”
他指了指前方一处岔路口:“不如这样,我先带二位去准备好的客舍休息如何?那里环境清静,禁制完备,绝对私密,二位可以好好调息一番,祛除疲乏。待精神恢复,再继续参观也不迟。”
“也好,有劳周桓兄弟了。” 吴晟顺势应下,“确实需要调息一番。”
“两位请随我来。” 墨桓笑容不变,引着二人转向一条更为安静、两侧皆是素雅房间标识的回廊。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间编号为“丙辰七”的客房门前。墨桓以令牌打开房门,内部陈设简洁而舒适,桌椅床榻一应俱全,墙壁是柔和的暖白色,有独立的静室和洗漱区域,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安神香气。最引人注目的是,房间四角与天花板中央,隐约有极其复杂精密的微型阵法纹路一闪而过,显然具备极强的隔音、防护甚至可能的信息隔绝功能。
“二位请在此安心休息,若有任何需要,可触动门边的传讯符,自会有侍者前来。晚些时候,会有弟子送来餐食。” 墨桓交代完毕,便礼貌地告退,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门合拢的瞬间,王雨荷立刻像是解除了某种束缚,开始在房间内快速走动起来。她先是仔细检查了门窗的闭合情况,又凑到墙壁边,用手指轻轻敲击,侧耳倾听,试图分辨是否有夹层或异常的传声结构。接着,她甚至开始翻动桌案上的固定摆设,查看床铺下方,一副要将每个角落都探查清楚的架势。
“你干什么?” 吴晟看着她略显神经质的举动,有些无奈。
“干什么?当然是检查有没有监视我们的东西啊!” 王雨荷头也不抬,继续她的“搜查”,“防人之心不可无!谁知道这房间是不是布满了窥视的阵法或者机关眼?我们刚才被监视的感觉那么明显!”
吴晟走到床边,直接和衣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语气平淡:“省省力气吧。我们现在就在人家的地盘上,这整座城可能都在某种监控网络之下。他们想监视我们,有的是我们想不到的办法,根本不需要在房间里搞这些小动作。真想对我们不利,刚才测试的时候稍微‘失控’一下,我们就交代了,何必多此一举?”
王雨荷动作一顿,想了想,似乎觉得吴晟说的有道理,但嘴上还是不服输:“你懂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他们现在不动手,不代表之后不会!也许是在观察,也许是在等什么时机总之,多留个心眼总没错!”
吴晟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疲惫:“行行行,你慢慢搜,小心别把人家的东西弄坏了赔不起。我累了,先睡会儿!”
王雨荷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仔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在绝对的实力和地利差距面前,过分的小心翼翼反而显得可笑。但她嘴上不肯认输,瞪了吴晟一眼:“就你心大!跟头猪似的,倒头就能睡!”
然而,王雨荷终究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了想,挣扎着站起身,不顾伤势催动所剩不多的灵力,双手掐诀,低声念诵。淡淡的青灰色光芒从她指尖流出,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迅速蔓延生长,交织成一个恰好将两张床都笼罩在内的、略显简陋的古木枯囚囚笼虚影。囚笼形成后,光芒内敛,仿佛只是一层淡淡的光膜。
“你干嘛?” 吴晟感受到灵力波动,又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罩在了囚笼里,虽然这囚笼脆弱得一碰就碎,但还是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王雨荷做完这一切,脸色又白了几分,她喘了口气,走到自己床边躺下,才解释道:“笨!我这‘古木枯囚’虽然没什么攻击力了,但多少能干扰和屏蔽一些外部的灵力窥探和神识扫描。就算不能完全隔绝,也能让他们看得不那么清楚,听得不那么真切。图个心里踏实不行啊?”
吴晟看着她那倔强又带着点小聪明的样子,摇了摇头,也懒得再争辩:“行行行,你厉害。现在可以消停会儿,让我睡觉了吧?”
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那层淡淡青灰色光膜上偶尔流转的微弱光华。
躺了一会儿,王雨荷望着头顶由发光符文模拟出的、柔和如星空的穹顶,忽然轻声问道:“喂,吴晟。你说,玄玑道人煞费苦心,留下线索让我们来这偃甲玄枢城,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会是让我们来旅游,或者专门来学习他们怎么造机关兽的吧?” 她家里就有商队用机关兽,虽然没这里的精妙,但原理相通,似乎并不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吴晟困意袭来,含糊地应道:“谁知道呢玄玑师祖的想法,哪是我们能猜透的。也许这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也许这里有我们要见的什么人,也许就是让我们来经历这些考验的。” 他打了个哈欠,“别想了,听天由命吧。反正咱们来都来了,人也见了,架也打了,监控也享受了走一步看一步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