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教授家的客厅透着股雅致的清净劲儿,窗台上几盆幽兰舒展着叶片,叶尖挂着水珠,茶具摆在茶几上,滚烫的开水刚注进壶里,茶叶在水里慢慢舒展开,一股子清香味儿慢悠悠飘满屋子,混着书架上旧书的墨香,倒有几分文人雅士的闲适。
她邀了几位学术上的老伙计小聚,几人围着茶几坐定,刚抿了两口茶,话题自然而然绕到了苏禾身上——毕竟那场跨校研讨会,她把约翰?多恩的诗解读得那般透彻,早成了京市学界圈的新鲜谈资。
首都大学的赵教授端着茶杯,指尖摩挲着杯沿,看向林教授的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羡慕,还带着点打趣:“老林啊,你这运气可真绝了!恢复高考头一届学生里,能淘着这么个顶尖苗子,这不是捡着宝了嘛!”
他放下茶杯,手指敲了敲茶几,想起研讨会那天的情景,眼睛都亮了:“我当时就坐在评委席上,看着苏禾讲诗——条理清得很,还能旁征博引,连我们首大专攻英美文学的老陈,都偷偷跟我嘀咕‘这小姑娘比咱们想得深’。
我们系那些学生,看她的眼神那叫一个服帖,连半点不服气的劲儿都没有!”
“哈哈,老赵,这可不光是运气的事儿。”旁边师范大学的钱教授笑着接过话,他摸了摸下巴上的短须,一辈子跟学生打交道,最懂因材施教的门道,“好玉还得良匠琢呢。
苏禾这孩子确实是块璞玉,心思透亮,肯下苦功,底子打得扎实。
但老林你眼光也毒啊——一眼就瞅出她的潜力,还肯花心思引导,这教书育人的本事,才是真少不了的。”
“说起来,”赵教授收了玩笑的神色,眉头轻轻皱了下,语气沉了些,“现在国家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缺的就是这种有真才实学的年轻人。
咱们这代人,蹉跎了太多日子,那天看着苏禾他们在台上引经据典、眼里冒光的样子,我这心里啊,真是又高兴又踏实,咱们国家这是有希望了。”
钱教授跟着点头,端茶杯的手顿了顿,眼底闪过点复杂的神色。
他经历得多,见过不少有才华的年轻人,要么被时代裹着走了弯路,要么在岔路口迷了方向,不由得替苏禾担心:“老林,你心里是怎么盘算的?苏禾这样的学生,可遇不可求,以后打算让她往哪走啊?
依我看,她心思细,治学又严谨,最适合留校任教,安安心心做研究,将来准能成个桃李满天下的好老师。”
“桃李满天下是好,可谁能保证呢?”钱教授话音刚落,孙教授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沧桑,“咱们这代人,见的遗憾还少吗?
多少有才华的孩子,要么栽在人情世故上,要么被诱惑勾走了心,最后不也落得个泯然众人的下场?”
客厅里一下子静了下来。
窗外的风拂过幽兰的叶片,几位老教授都低着头琢磨。
他们都是从风雨里走过来的,见多了世事无常,对“人才”的成长,难免多了几分谨慎和担忧。
林教授一直含笑听着,手里慢悠悠地给几人添茶,没插话。
她看着老朋友们紧锁的眉头,知道他们是好意,可心里并不认同“安排学生人生”的想法。
等壶里的茶香又飘起来,她才放下茶壶,缓缓开口:“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苏禾离毕业还有近两年呢。”
她抬眼望向窗外,眼神里满是欣慰:“这群孩子啊,生得正是时候。他们赶上了咱们年轻时想都不敢想的好时候,不用受那些束缚,能选的路也比咱们当年多得多。
咱们那时候,能有书读、能安心做学问,就已经是天大的幸运了;可他们不一样,可以把学问用在经济建设上,可以留校传知识,也可以进机关做事,怎么选都有奔头。”
“我从没想着要‘安排’她走哪条路。”林教授看着几位老友,语气平和,“做老师的,顶多是个领路人,把他们引进知识的门,教他们怎么做人,剩下的路,终究得让他们自己去闯、去琢磨。
苏禾这孩子,有主见,性子又韧,我信她,不管将来选哪条路,都能活出自己的价值,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
“哎,老林你这话就不对了!”赵教授立马反驳,嗓门都提高了几分,“不早了!一点都不早!这么好的苗子,整个京市能有几个?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得早做准备、早规划!你要是不抓紧,等她毕业了,保不齐被哪个部委、哪个大厂抢走,到时候你想留都留不住,后悔都来不及!”
“老赵说得在理!”孙教授也跟着点头,“咱们得为国家留住人才啊!这么好的孩子,留在学界培养更多优秀学生,这才是最大的价值!”
“可也不能勉强啊。”钱教授摇了摇头,“强扭的瓜不甜,要是孩子自己不想留校,硬留着也没用,反而耽误了她。”
几位老学者你一言我一语,为了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的未来,争得脸都红了,却谁也不肯退让。
茶香在客厅里袅袅绕绕,争论声此起彼伏,字里行间满是对后辈的期许,对人才的珍视,也藏着老一辈学者对时代、对教育的深深思考。
林教授看着老朋友们较真的模样,忍不住笑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心里悄悄琢磨着:苏禾啊苏禾,你恐怕还不知道,有这么多师长,正为你的未来牵肠挂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