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长老离去后的第三天,一道刺目的流光,以不可阻挡之势,划破黑风峡的上空,精准地悬停在了据点议事厅的正上方。
流光散去,露出一枚加盖了宗门最高长老会朱红印信的玉质调令。
陆风亲自将调令取下,随即召集了据点内所有尚存的弟子,于广场之上集合。
他站在高台,面色肃穆,展开调令,用蕴含着灵力的声音,朗声宣读:“青羽门长老会令:因黑风峡据点内核灵木青阳木根基尽毁,已失战略守护之价值。
为保全宗门有生力量,兹决定,于即日起,正式解散黑风峡据点!所有驻守弟子,限期一月之内,完成所有物资交接、机密销毁事宜,随后分批量撤回宗门,听候新的差遣安排。钦此!”
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所有弟子的心上。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轰然炸开了锅!
“什么?据点————要解散了?”
“真的要放弃这里了?那我们之前死去的那些师兄弟,算什么?”
一名年轻弟子双目赤红,声音中充满了不甘。
“放弃了好啊!这鬼地方,我早就待够了!每天巡逻都提心吊胆,能活着回去,已经是邀天之幸!”另一名弟子却是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回宗门————可我们回去之后,又能被安排到哪里去?会不会是比这里更危险的地方?”更多的弟子,则是满脸的迷茫与彷徨,对自己未知的未来充满了不安。
解脱、伤感、不甘、迷茫————种种复杂的情绪,在人群中交织、蔓延,整个据点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喧嚣与骚动之中。
相比于外界的嘈杂,江原的洞府内,却是一片宁静。
他盘膝坐在静室之中,对广场上的喧哗充耳不闻。那份调令的内容,他早已从赵长老口中知晓,此刻心中再无半点波澜。
他的心神,已经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计划之中。
一个月。
这是宗门留给他们的最后时间。对别人来说,这或许是收拾行装、与同门道别的伤感时期。
但对江原而言,这是他将自己在黑风峡的所有资产与不动产,最大化地转化为便携资产的黄金时间。
与此同时,作为据点管事的陆风,也进入了他上任以来最忙碌的阶段。
他需要负责清点据点仓库中所有的物资,登记造册,准备移交。
需要将所有涉及据点防御布局的图纸、阵法内核等机密事物,一一销毁,防止落入魔道之手;更需要安抚众弟子的情绪,并合理地安排他们分批撤离的次序————
这一切繁杂的事务,让他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无暇他顾。
在据点宣布解散的第二天清晨,江原便关闭了洞府的禁制,径直走向了他经营了近两年的药园。
这片土地,是他崛起的根基,是他用无数心血浇灌出的宝地。
如今要离开,他必须带走这里所有的精华。
他的第一站,是药园内核处那片被单独阵法笼罩的寒潭,【幽月冰莲】的生长地。
他小心翼翼地采摘了所有已经成熟的冰莲,将其花瓣、莲子、莲藕分门别类,用特制的、能锁住寒气的玄冰玉盒一一封存。
处理完冰莲,江原又来到了药园的角落,那里是他那株战斗帮手【迅灵妖藤】。
经过一年多的成长,这株妖藤的根系,早已如同蜘蛛网般,遍布了小半个药园的地下。
“回来。”
江原伸出手臂,心念一动。
早已与他心意相通的妖藤,立刻有了回应。
只听得地下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原本遍布地下的庞大根系网络,其精华与能量,开始如百川归海般,向着主藤的方向迅速回缩、汇聚。
片刻之后,一株通体呈现出青黑色、表面甚至带着一丝金属光泽的藤蔓,从地下钻出,最终化作一条手镯粗细的形态,温顺地缠绕在了江原的手臂上,藤蔓的顶端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颊,随后便陷入了沉睡。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江原如同一个勤劳的农夫,将药园内其馀所有珍稀灵植,进行了地毯式的扫荡。
能采摘果实的,全部采摘;能收集种子的,全部收集;就连一些灵植的枝叶根茎,只要有药用价值,他都未曾放过。
三天之后,原本生机勃勃、灵气盎然的药园,变得一片狼借,精华尽失,只剩下一些普通的灵植还在风中摇曳。
满载而归的江原,再次开启了洞府禁制,开始了为期二十天的闭关。
他将一部分不便携带、或是年份尚浅的药材,全部投入了丹炉之中。
炉火日夜不熄,最终将这些药材,全部转化成了一瓶瓶高质量的【辟邪丹】
和【聚气散】,大大节省了储物袋的空间,也让他的丹药储备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量。
炼丹之馀,他便是不停地制符。
将所有储备的上品符纸和妖兽之血,全部绘制成了【藤甲符】和【缠绕符】。当最后一笔落下,他的符录储备,也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恐怖规模。
闭关的最后几日,他将自己所有的资产,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点与打包。
那尊玄妙的【乙木青灵鼎】、堆积如山的各类丹药符录、三十二枚珍贵的【迅灵妖藤种子】、三片神秘的【遁影叶】、以及数个储物袋都装得满满当当的各类灵植种子和材料————
他的行囊,已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移动的小型宝库!
在据点解散、众人即将离别的前三天,江原结束了闭关。
他主动找到了正在各自洞府中收拾行装的林泉与刘燕。
经历了那场生死血战,又在战后多次承蒙江原的丹药救治和调理,他们三人之间,早已结下了远超普通同门的、深厚的战友情谊。
江原的邀约,没有选择在人多嘴杂的驻地,而是定在了据点那座早已废弃的、能俯瞰整个峡谷景色的最高了望塔上。
夕阳西下,馀晖将整个峡谷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一壶从宗门带来的浊酒,三只粗糙的陶碗,三人凭栏而立,望着下方即将成为历史的据点,一时都有些沉默。
“真没想到,我们竟然真的能活着离开这里。”最终,还是性情更为爽朗的林泉,率先打破了沉默。他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脸上带着复杂的感慨。
刘燕的目光,也从自己那条早已痊愈、甚至比以前更强的左臂上移开,看向江原,眼神中充满了真诚的感激:“当初若不是你,我这条骼膊,恐怕早已废了。
江原笑了笑:“我们是队友,说这些就见外了。今日请二位师兄师姐来,是为道别。不知宗门对二位,有何安排?”
提到未来的去向,林泉和刘燕的脸上,都露出了一丝振奋与自豪。
“我们二人,因为在黑风峡之战中表现尚可,又积累了不少与魔修厮杀的经验,双双被宗门提拔了。”
林泉说道,“宗门将我们调往了南境防线的【落云关】据点,各自担任一支巡逻小队的队长。”
落云关!
江原知道那个地方,那是比黑风峡规模更大,战事也更频繁的二线据点。
担任队长,不仅是荣耀,更意味着他们将肩负起更沉重的责任,当然,获得的宗门资源和功勋,也将远超从前。
“恭喜二位。”江原由衷地说道。
“江原师弟,你呢?”刘燕关切地问道,“以你的功劳和本事,宗门一定给了你一个好去处吧?”
江—原点头道:“托赵长老照拂,为我寻了个清闲差事,调往宗门南境的云壤溪谷,担任管事。”
“云壤溪谷?”林泉和刘燕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那个地方,他们也有所耳闻,是宗门版图内算是安逸偏僻的灵地之一,几乎等同于养老之地。
但一想到江原的专长,他们又都释然了。
那里,或许才是最适合他发光发热的地方。
“江原师弟,大恩不言谢。”林泉再次端起酒碗,神情无比郑重,“若没有你,我们二人,早已是这峡谷中的一堆枯骨。这份情,我们记下了!”
刘燕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江原没有多言,只是从储物袋中,取出了两个早就准备好的储物袋,分别递给二人。
“这里面,是我最近炼制的一些丹药和绘制的符录。此去落云关,必定比黑风峡更加凶险,这些东西,或许能在关键时刻,帮上你们一点忙。”
林泉和刘燕没有推辞,他们知道,这不仅是物资,更是江原的一份心意。
“好!”林泉接过储物袋,重重地拍了拍江原的肩膀,“那我们,就等着你这位管事大人”的丹药,扬名整个南境了!”
三人相视一笑,再次举碗相碰。
最后,他们互相交换了宗门内部专用的、可以远距离传讯的连络玉简地址。
这不仅是一个联系方式,更是一个无声的承诺一一无论未来身在何方,这份在黑风峡的血与火中结下的情谊,都将永远延续下去。
一个月期限的最后一天,清晨。
晨雾尚未散尽,整个黑风峡据点,已经变得空空荡荡,一片死寂。最后一批弟子,包括江原在内,已经全部集结在广场上,等待着宗门派来接应的最后一艘飞舟。
在登上飞舟之前,江原独自一人,脱离了队伍,缓步走到了据点的边缘悬崖。
他回首望去,目光缓缓扫过这座他生活了近四年的峡谷。
他想起了自己初到此地时,为了保持低调,主动选择偏僻角落开辟药园的谨慎,想起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月圆之夜,用符录洪流和血魔解体,硬撼强敌的惨烈;想起了在丹炉前,为了拯救刘燕,彻夜不眠,最终炼出第一炉辟邪丹的喜悦;也想起了在那棵濒死的青阳木下,以自身为溶炉,进行那场豪赌般的续命————
一幕幕往事,如同昨日发生的画卷,清淅地在他眼前展开。
他抵达此地时,只是一个练气六层,除了种田外一无所长的内门弟子;而此刻即将离开,他已是堂堂正正的练气后期修士,身家丰厚得足以让任何同阶修士眼红,前途更是一片光明。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广场中央那棵已经彻底枯萎、只剩下焦黑枝干的青阳木上。
他没有过多的伤感,只是迎着峡谷中清冷的晨风,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那口气,仿佛将所有过往的记忆、所有的情感,都留在了这片峡谷的风中。
“江原师弟,该走了!”
远处,飞舟之上,传来了陆风的呼喊。
江原转过身,再无一丝留恋,脚步坚定地向飞舟走去。
飞舟腾空而起,巨大的船身穿过云雾,向着宗门的方向飞去。黑风峡在视野中迅速变小,山川河流都化作了脚下的缩影,最终,彻底消失在了云海的尽头。
江原站在飞舟的甲板上,迎着扑面而来的凛冽罡风。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枚刻着“云壤”二字的银色令牌,令牌在晨曦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他的眼神中,没有离别的伤感,只有对未来的期待与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