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牙号”像条被捶了个半死的海狗，歪斜着瘫在海面上，随着仍有数丈高的浪头无力地起伏。船舱进水严重，甲板上一片狼藉，断裂的木头、散落的杂物、以及混合着海腥味的积水到处都是。船首那狰狞兽目的绿光只剩下针尖大小，忽明忽灭，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船身那些暗红纹路也黯淡无光，整艘船散发着一股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
“咳咳……还……还活着……”苏婉趴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咳出几口咸涩的海水，小脸煞白，浑身颤抖。
月瑶情况稍好，但月华之力消耗过度，脸色也透着不正常的苍白，正默默调息。
云薇拄着“镇岳”古剑，勉强站直身体，纯阳剑气虽已收敛，但眉宇间那份清冷坚毅依旧。她迅速扫视了一圈船只状况，又看向远处那依旧电闪雷鸣、龙龟隐现的恐怖海域，沉声道：“船损严重，必须立刻找地方抢修，否则再来一波大浪，必沉无疑。”
赵铁锚挣扎着从几乎被海水泡了的操控台前爬起来，这个常年与海打交道的硬汉此刻也显得颇为狼狈，衣衫破碎，身上还有几处擦伤。他抹了把脸上的海水，浑浊的眼睛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又看了看手中那枚同样黯淡的乌木令牌，指向左前方隐约可见的一道模糊黑线：“那边……有个岛，很小，地图上没标，应该是处暗礁长年累月堆出来的。先去那里避一避，能修就修，不能修……也得想办法。”
林凡强撑着几乎被掏空的身体，点了点头。他感觉混沌金丹萎靡不振，经脉隐隐作痛，但此刻绝不能倒下。他指挥着还能动的几人，用船上残存的、尚未被冲走的绳索和木板，勉强做了个简易的应急舀水工具，由苏婉和月瑶负责将船舱里最深处的水尽量排出去一些，减轻重量。
赵铁锚则凭着经验和那一点点乌木令牌与“鬼牙号”的微弱联系，勉强调动着这艘破损的老船残存的最后一点动力，如同一个重伤的老人，蹒跚着、挣扎着，朝着那座隐约的孤岛挪去。
这段不长的航程，走得异常艰难。船体倾斜，航向不稳，随时可能彻底失去动力被海浪掀翻。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
所幸，老天爷（或者说东海）似乎暂时放过了他们。风浪虽未平息，却也没有再次增强。约莫半个时辰后，“鬼牙号”终于踉踉跄跄地蹭到了那座小岛的边缘。
说是岛，其实更像是一大片突出海面的、嶙峋漆黑的礁石群，中央有极小一片被海浪冲刷得相对平整的砂石地，面积不过几丈见方，稀稀拉拉长着些耐盐碱的顽强杂草。但对于此刻的他们来说，这已是绝佳的避难所。
赵铁锚操控着“鬼牙号”，小心翼翼地让船体卡在两块巨大的礁石之间，借着礁石的遮挡，总算暂时摆脱了直接被大浪拍击的危险。他放下残存的半截锚链，勉强固定住船身。
“快！上岸！检查伤势，清点物资！”赵铁锚哑着嗓子吼道。
众人互相搀扶着，踩着冰冷湿滑的礁石，登上了这片小小的砂石地。脚踏实地带来的安全感，让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丝。
林凡立刻盘膝坐下，吞下两颗从镇渊司带出来的、用于快速恢复灵力的基础丹药，运转《万物化灵诀》，疯狂吸收着周围空气中那依旧混乱、却比海上狂暴区域温和许多的能量，竭力恢复。混沌金丹如同久旱逢甘霖，缓缓旋转，汲取着力量。
云薇也服下丹药调息，同时不忘警戒四周。月瑶则走到水边，双手浸入海水，闭目感应，探查附近海域是否有其他危险生物被刚才的动静引来。
苏婉强忍着不适，和赵铁锚一起，开始清点从“鬼牙号”上抢救下来的、尚未被海水完全浸坏的物资。食物和淡水损失了一些，但关键的一些丹药、符箓（用防水皮囊装着）、备用的衣物、以及赵铁锚的一些工具包还算完好。最重要的是，那盏已经彻底报废的幽蓝油灯和记录着海图资料的玉简也保住了。
“船底破了个大洞，龙骨有裂痕，一侧的御水符阵完全损坏，破风符阵也失灵了大半。”赵铁锚检查完船体，脸色难看，“凭我手头的工具和材料，只能做最基础的修补，让它暂时不沉，勉强漂着。想恢复之前的航速和性能……没戏。而且，这里材料有限，修补需要时间。”
这意味着，他们的机动性和安全性大打折扣，接下来的行程将更加危险和缓慢。
“能修一点是一点，总比沉了强。”林凡调息片刻，感觉恢复了一些力气，站起身，“赵执事，需要帮忙尽管说。云姑娘警戒，月瑶注意海面，苏婉帮忙整理物资。”
分工明确，众人立刻行动起来。赵铁锚从工具包里翻出些特制的胶泥、金属片和刻画着基础稳固符文的兽皮，开始潜入水下，对船底最大的破洞进行紧急修补。林凡则在一旁协助，用混沌之气帮忙暂时隔开周围的海水，方便赵铁锚操作。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覆海龙龟”引发的天地异象似乎正在逐渐平息，但那片海域上空依旧笼罩着低沉的雷云，提醒着众人刚才经历的一切并非幻觉。
孤岛上燃起了一小堆篝火（用的是赵铁锚带的特殊耐湿燃料），驱散了些许海夜的寒意和黑暗。众人围坐在火堆旁，就着冰冷的干粮和所剩不多的淡水，补充体力，气氛沉默而凝重。
“接下来……怎么办？”苏婉小声问道，“船坏了，还要继续去找那个‘混沌霞光’吗？感觉……好可怕。”
林凡啃了一口硬邦邦的肉干，目光投向黑暗深邃的海面：“去，必须去。陛下等不起。”他顿了顿，看向赵铁锚，“赵执事，以现在的船况，大概多久能勉强航行？能支撑到那片海域吗？”
赵铁锚估算了一下：“最基础的修补，堵住漏水和加固关键部位，大概需要一天。能勉强航行，但速度最多只有原来三成，而且经不起大风浪，也基本丧失了快速转向和冲刺的能力。到那片海域……按现在的距离和航速，如果一切顺利，没有大的意外，也得两三天。”
两三天，以这种状态，在如今危机四伏的东海深处，风险极高。
“而且，”赵铁锚补充道，“咱们的动静闹得这么大，刚才那‘覆海龙龟’苏醒的阵仗，恐怕已经惊动了附近海域不少‘东西’，也可能会引来其他‘有心人’。接下来的路，恐怕不会太平。”
云薇忽然开口：“或许，未必是坏事。”
众人看向她。
“龙龟苏醒，搅动混沌灵气，引发大范围异象。这等于是给所有在附近寻找‘混沌相关之物’的势力，指了个最明确不过的路标。”云薇分析道，“我们受损，行动受阻。但其他被吸引来的势力，同样要面对这片海域剧变后更加危险的环境。大家的‘起跑线’，某种程度上又被拉平了一些。关键在于，谁能更快找到准确目标，或者……谁能利用好这混乱的局势。”
林凡眼睛微亮：“有道理。而且，我的指环和混沌泥对那种精纯的混沌灵气有特殊感应。刚才距离远，又是在那么狂暴的环境下，感应模糊。现在相对平静了，距离那片海域也更近了，或许……”
他说着，再次将心神沉入右手食指的黑色指环，同时沟通怀里的混沌泥。
这一次，感应清晰了许多！
指环传来持续的温热感，并隐隐指向东南偏东的方向，正是他们原本要去的“混沌霞光”海域更深处的方位！而混沌泥则传递出一种更加明确的“渴望”情绪，仿佛在那个方向，有什么东西在强烈地吸引着它，那吸引力甚至比“覆海龙龟”身上散逸的混沌灵气还要纯粹、还要……本质！
“感应很强！方向明确！”林凡睁开眼睛，肯定道，“虽然船慢了，但我们找起来，可能比以前更有优势了！”
这无疑是个振奋人心的消息。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海面的月瑶忽然低声道：“有光！”
众人立刻循声望去。只见在东南方向的远海天际，那依旧阴沉的海平面之下，极其幽深的黑暗之中，一点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的、混沌色的朦胧光晕，如同呼吸般，极其缓慢地明灭了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