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远之、黄天宇、吕洋他们听得频频点头,却轮到赵彦昊心里有些不屑一顾:这不是扯淡么?杀了阿麻和利明明是他老婆百度踏扬和部将鬼大城,和你玄祖有什么关系?而且,你这故事明显就是在山寨日本的能剧《夜讨曾我》的好吗!上个月我还在观舟宴上看过的!
不过赵彦昊却没作声拆穿,便继续看了下去。只见得接下来是狮子舞:二人一组,一人站立舞狮头,一人弯腰舞狮尾。灰色的长毛的狮被,倒是看起来有些像南狮。十之八九和龙舟一样是从福建引进的。又有一人扮演狮子郎,手拿绣球挑逗狮子,使得狮子表演扑跌翻腾的动作。这琉球狮子舞,通常是丰年祭和十五夜祭才会表演,不过今天是羽地御殿大喜的日子,便破例请来表演了。
这个搭配倒是很“琉球”,先来一段“和风”,再来一个“夏俗”。
“被这狮子咬一口,有无病息灾,招福驱邪之意。各位大人若是不嫌弃,不妨一试?”毛泰运笑道。
江远之几位元老摇了摇手,表示没兴趣。“狮子大开口”在元老们的心目中并不是一句好话,何况再被“咬一口”!不过赵彦昊倒是觉得很有意思,就把头伸到了狮子的脑袋旁。“狮子”迟疑了片刻,便张开血盆大口,便把赵彦昊的脑袋整个“吞”了下去。赵彦昊倒是很配合,故意抽动了几下身子,然后手一垂,便软绵绵得不动弹了。
江远之拍了拍赵彦昊的肩膀,笑道:“以前没有这种体验!已经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黄天宇也笑道:“因为他不是一个人。”
接着几位元老哈哈大笑起来。
看到赵彦昊这“演技”,在场的几个按司、亲方,甚至是他们的夫人们,原本强忍住笑意,见得几个元老肆无忌惮的大笑,也纷纷嘿嘿笑了起来。
只有毛泰运和他几个儿子旁边,一个被抱着的小女孩看到一个不识得的怪叔叔被“狮子”“咬掉了脑袋”,被吓得哇哇大哭,小女孩的母亲——一个身穿云龙纹御姊妹衣、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的少妇连忙起身向元老们致歉,江远之挥挥手,表示不打紧,少妇谢过,当即将小孩子抱到廊下哄了起来
见赵彦昊活蹦乱跳的从狮子口里抽出脑袋,江远之指着少妇,开口问道:“那位是……”
“这是在下的长女,真加户樽金。”毛泰运听到了便接过话茬,说到这里脸上似乎有些黯然神伤:
“小女有幸嫁与浦添王子加那志,不成想浦添王子加那志在前几年竟然一病亡故了,小女空落了个城间按司加那志的头衔。命苦的孩子,只留下思乙金和她作伴……还望大人见谅……”
青年守寡,还是孤儿寡母,纵然锦衣玉食,各种滋味也怕是难以言表,难怪这老父提起一脸的恻然。
江远之原本想出言安慰几句,正在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思绪突然被乐声打断。跪坐在殿中一角,身着杂色红绿衣、头戴燕尾绿头巾的琉球乐师,纷纷奏起手持三线、笛子、锣鼓,其中一名年轻的的三线盲目法师,引吭而歌:
“纱窗外,月呀月影斜。呀哟,映照梁上,那得睡著?呀哟!寂然独坐呀,相思相思,道呀子哟!纱那个纱窗外呀,月呀月影斜呀,映照的梁上呀,那得睡得著?嗯呀,呀子哟!寂然呀独坐,相呀思呀,相思呀道呀,嗯呀呀子哟!”
伴着三线的演奏与乐师的歌声,年长的祝女在左前方引着吴象贤和思户金从走廊里走了进来。吴象贤得到尚丰王的许可,戴了赤地金入五色浮织冠,身着大黑袍,跟在年长的祝女身后;思户金则身着外传金黄色的凤凰纹大袄,下着百褶黑裙,头上披着长长的看似黑色绸缎、据说有除魔消灾之功效的“黑帐”,步态轻盈,跟在吴象贤的身后。
而跟在思户金身后,却是一个袅袅嫣然的熟悉身影。这个身穿一套黑色的袄裙的年轻祝女,不是别人,正是真鹤金。
走进一之间,真鹤金扫视了一下在场的宾客,当目光落到一之间最内侧的时候,四目相对,顿时真鹤金的脸上便悄然浮起一抹红晕,脚步也慌乱了起来,甚至好几次差点踩到思户金的裙摆。
“闻得大君加那志怎么没有亲自莅临姐姐、姐夫的婚礼?”坐在赵彦昊斜后方的毛泰运的次子毛泰永,小声嘟囔了两句。
毛泰运的长子毛泰久狠狠的敲了一下弟弟的脑袋:“放肆,不得无礼!思龟(吴象贤幼名)那小子,成天抱怨我琉球的诸神是什么子所不语,闻得大君加那志能让妹神附体过的真鹤金按司加那志,还有常年侍奉在她身边的樽金来,已经算是很给我们两家面子了……”
“真鹤金表姐,怎么看起来冒冒失失的?”毛泰运捂住脑袋小声嘀咕道。
“嘘,小声点,别让其他大人们听到了。”毛泰久直接捂上了他的嘴。
正当毛氏兄弟二人小声嘀咕的时候,盲目法师听得新郎新娘入场,便放下三线,摸起拍子木,打着节拍,唱起《四大景》:
“春色儿娇来丽容和,暖气儿暄,景物儿飘飘瑞甚怜。花开三月天,妖娆嫩蕊鲜,草萌芽,桃似火,柳如烟。使女王孙玩耍秋千,暗伤残,春归两泪连,悲锁两眉尖。蝴蝶儿对对穿花把两翅扇,清明上景园,玉楼人,沉醉倒在杏花天……”
这是用琉球语唱得,别说江远之了,赵彦昊也只能听个热闹。只见琉球诸人一个个摇头晃脑,很是相得,想必是唱得极好了。
伴着乐师的歌声,新娘在左,新郎在右,在放着朱色“豚血下地”的漆器攒盒的小桌子前正坐好,真鹤金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走到新郎新娘身后,将“黑帐”披在了吴象贤和思户金两者的肩上,新娘用左手,新郎用右手反手紧攥住“黑账”的一角。以表一对新人从今往后,一心同体,不离不弃。
接着,真鹤金回到桌子的对面正坐好,拿起一个盛着泉崎汲取的圣水的小碟子,用食指和中指沾了沾圣水,分别点在吴象贤和思户金的额头上。有净化二人身心,祝福未来婚姻幸福美满、子孙繁荣之意。
仪式之后,真鹤金带头和吴象贤和思户金一起双手合十,低头向神灵祈祷。
祈祷完毕,吴象贤拿起类似于日本的屠苏器的红漆小酒盏,真鹤金拿起酒壶,将酒倾倒入其中。吴象贤拿起酒杯,先饮了三口:第一口代表过去,向在龙宫的先祖们表示感谢;第二口表示现在,代表对二人婚姻的厮守终身的誓言;第三口代表未来,代表对未来二人子孙繁荣的美好期求。
饮罢,再将小酒盏交到真鹤金手中。真鹤金又倾倒了一盏,交与思户金,思户金也照例饮了三口。
二人饮过酒,真鹤金便打开朱色攒盒的盖子,果不其然是道“东道盆”。这东道盆中的食材看似很是普通,无非是大米饭、豆腐味增汤、褐蓝子鱼的幼鱼做成的小咸菜(スクガラス)、杨梅、腌岛薤、岛豆腐干等等,远不如天使馆的供给,却是琉球士族日常食品。
吴象贤先拿起筷子,将东道盆中的每样食物夹取一点点,放在手掌心上,接着将筷子交与思户金。思户金也用筷子夹取每样食物,放在手心之上,有互相扶持,相濡以沫之意。真鹤金嘱托了两句,二人便将捧在手心上的食物捧到嘴边,一口吃了下去。
仪式作罢,尚维藩也吩咐仆人、侍女们将宾客的酒菜端了上来。在座的宾客们便纷纷举杯,向新郎新娘,还有尚维藩、毛泰运他们表示祝贺。
吴象贤拿着酒盏,走到几位元老面前长拜:“在下实不得已,和贱内还要回岳翁处,还望诸位大人见谅。”
“免礼,你去便是。嗯……祝你夫妇二人新婚幸福,白头偕老。”赵彦昊想了半天的发言,最后浓缩成了这么一句。
“祝你夫妇二人早生贵子,生活美满。”黄天宇也接着说道。
“恭喜你们夫妇步入爱的殿堂,祝你们永远相爱,携手共度美丽人生。”吕洋说道。
“龙宫的对面是你们的龙宫嘛!祝你夫妇百年好合,好好百合。”江远之笑道。
“嗯——?”赵彦昊、黄天宇、吕洋一起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
几位元老说的话,吴象贤大半不懂其中的意思,只知道大概是祝福之意,不过却和思户金一同致谢,又向父母作别,便准备动身出发,前往丰见城了。
“朝贤、你去送哥哥去丰见城殿内。”尚维藩向吴象贤的一个弟弟吩咐道。
少年应了一声,便利落的起身,跟着哥哥、嫂子出了御殿。
真鹤金起身,也跟在几人身后正要出门,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转过身来,走到赵彦昊的桌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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