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寒假不算长,梁勘在家待到初四就已经回了医院。而今年轮到温从宜陪着温韵岚回娘家。
说是回娘家,其实就是送她回安清奶奶家的小镇上。
不过想着还要拜年,就没在那待太久。
两个大人走亲戚总带着温从宜,不少梁家的亲戚还真以为她是梁家的孩子。
期间,还在非洲的温绍民倒是还给温从宜发了几个红包。
视频打过来也没说几句话,加上父亲和女儿的性别不同,不至于聊心事,关系难免生疏。
整个寒假快结束前,温从宜紧赶慢赶把作业写完了,因为熬夜却也不幸感冒。
一大早咳嗽得太严重,很快引起两位长辈的注意。
恰好温韵岚今天还没去上班,连忙带着她去医院拿药:“最近这换季流感好严重是不是?口罩赶紧戴好。”
“哦好。”
温从宜手忙脚乱戴好口罩,伸手拿围巾时犹豫了一下,换成了温韵岚给她买的那条。
工作日的路上难免堵车,温韵岚看了看时间:“算了,我们去城东院区。那条路不堵,还能顺便给你打个疫苗。”
温从宜温吞应声:“好。”
车慢慢转了个头,在靠郊外那条高速路上疾驰,一路无阻。
温从宜百无聊赖地坐在副驾驶晃腿,侧头看车窗外风景时猛得反应过来:城东院区……哥哥不就是在那边实习的吗?
不行,绝对不能让伯母看见他!
温从宜咽了咽喉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给置顶发消息:【哥哥,你现在在医院吗?】
【伯母带我来打疫苗,快要到你的医院那了!你要不要躲一下?】
【哥哥,你怎么不回我啊?很紧急!我们已经到停车场了!!】
……
病房里。
几名实习医学生正在观摩梁勘给病人做胸腔穿刺。
年轻男人身穿白大褂,戴着浅蓝色的医用口罩,只露出半截挺拔的鼻梁骨。
微微低头的缘故,能瞧见他外扬内勾的狭长眼尾稍敛垂下。长睫密密,半覆眼睑,漆黑的瞳孔专注而有神。
他半躬下身,白大褂的一角随着这高度垂在地板上。
口袋里的传呼机和手机都同时在响,梁勘未受半分影响,往患者胸腔穿刺时的手法稳当熟练,速度极快。
专心把收尾动作做好后,因为手上的白色手套沾上了血,他只好先向边上的实习医学生求助:“帮我接一下传呼机。”
接通后,护士站那边的传呼声音凑到了梁勘耳边。
“二十一床的动态心电图?”他侧着耳将就身旁人的高度,边垂眸把手套摘下,“行,我马上过来。”
看他自己拿过传呼机挂断,边上的学弟这才出声:“师哥,你电话刚刚也在响。”
“知道。”
梁勘神色平静冷峻,也没去看手机,先是回头叮嘱了一遍患者家属这边的饮食禁忌。
几个新人赶紧拿着笔记本跟着记录,又问了几句专业上的问题。
等把几个手头上的患者都查了一遍,他往身后这群小尾巴们看了一眼:“我今天有门诊,你们待会儿来一个跟着学就行。其他人自己找负责的病床。”
说完,人边低头边拿出手机查看消息,往楼下走了。
留下几个刚来实习的菜鸟们聚集在走廊一角,开始猜拳:“要不抽签?谁抽到,谁就跟梁师哥去门诊。”
几个人认真倒腾抽签软件时,一道男声有点纳闷:“为什么你们都想跟着那个梁师哥?”
为首的看了那人一眼:“你不是我们学校的?”
男生摇头:“不是。我隔壁医大,学硕的。”
其他几个专硕生相互对视一眼,立马赶走一位竞争对手:“难怪了。那你别跟,找你们学校的师哥师姐去。”
也不怪他们都抢着要梁勘这块香饽饽。
新人最怕被日理万机的严厉老医师带着走,就就怕年龄跨越大,教得深沉听不懂。也常听身边同学被导师骂出眼泪的事迹。
很多人都想找本院区的直系师兄姐带着,都是从菜鸟过来的,会好说话些。但这种本来就少。
就算有,能有资格带新人的也就梁勘了。
这位师哥一直是系里的佼佼者人物,从大二就开始做校级项目的实习生。
大四就被导师带到医院来正式实习,到如今临床经验都近两年,前不久还拿到了规培证和执业医师资格证。
都说心内科医生二十年才能独当一面,而梁勘这步伐比普通人不知道快了多少。
在他这个年纪,能有这种成绩的,实在不多。
最后几个人里,一个男生抽到签,兴致勃勃往楼下赶。
-
从停车场出来,温从宜时不时拿出手机看有没有回复。
刚出电梯,就正巧看见一个小红点时,她脸上一喜,急忙点开。
那边语气比自己想象得要淡定许多,只是很平常地问了句:【这个时间打什么疫苗,预防流感吗?】
温从宜:【已经患上流感了,伯母带我先来拿药。】
温韵岚也不是没注意到身边这小孩一路上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了,她轻咳了几声:“一一在学校有交很多朋友吗?”
温从宜愣了一下,仰起脸点头。
她人缘不错,虽然说可能是沾了梁勘的光,但玩得不错的还是有几个的。
温韵岚话题一转:“都是女生吗?”
“也有男生,但是和女生玩得更好点。男生们太吵了,而且很喜欢说脏话!”
“那一一在学校里有没有喜欢的男孩子啊?有礼貌点的那种。”
“……”
可能大人的角度来看十五六岁的孩子,都是一个看法。
尤其是温从宜比同龄人矮,长相就显得更稚嫩化。小姑娘刚才还鼓着腮帮子有些不满地吐槽,问到点上了,却一语不发。
温韵岚看她没说话,立刻笑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伯母在你这个年纪也有喜欢的人呐,不跟我说说?”
温从宜有史以来心跳没这么快过。
可以是任何一个人来问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但怎么能是伯母呢?
如果伯母知道她喜欢哥哥,会不会觉得她是个奇怪的小孩。因为在温韵岚眼里,她是把自己当女儿看的。
温从宜被这个事实提醒了一遍,囫囵地“啊”了声,摇摇头:“没有。”
温韵岚带着笑静静地看她。
她又为了强调一遍,慢慢地补充一句:“我在学校里,没有喜欢的男生。”
进到医院,先去挂了一个门诊号。
换季性流感正在大面积流行中,即使是一大早,大厅里也人满为患。
温韵岚带着温从宜去挂了个门诊号,队伍很长,她前面还有四十多个人。
坐在冰冷的等候厅里,椅子冰凉。
温韵岚在和家庭理财师在核算今年的理财计划,信息聊个不停。
边上只有一个智能机器人在逗她玩:“小朋友,快来和我玩游戏啊。”
温从宜坐在椅子上和它勉强平视:“玩什么?”
机器人:“说出一个成语,我可以给你算算你的幸运数字。”
“行啊,一言九鼎。”
“你的幸运数字是一。”
温从宜不解:“为什么不是九?”
机器人:“因为九是我的幸运数字。”
“……”她沉默了两秒,心想这说不定是一碗狗粮,“不会是你的创造人觉得九是个好数字?”
机器人没再理她,瞧见门口有新的小朋友过来,又围了上去重复那几句话。
门诊那边叫号终于快要轮到温从宜,手机里的梁勘发来消息:【今天哥哥在门诊部值班,你把你伯母支开,自己进来。】
温从宜看完消息立马关上手机屏幕,看向边上的温韵岚:“伯母,您不是说要打疫苗吗?”
温韵岚看了眼叫号的大屏幕:“待会儿等你看完门诊,就一块去。”
“今天人很多,您先去排队取号嘛,我待会儿拿着医生病历本找过来。”
温韵岚想想也是:“那你手机保持畅通,别走丢了。”
她人才走远没多久,这边护士就正好叫到号。
温从宜推开门进去,和她擦肩而过的是一对母女。
门诊室并不大,一张桌子一台空调,边上有扇屏风,后面是张小床。
梁勘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的小师弟正在虚心求教刚才面诊考虑到的细节问题。
男人戴着口罩,一双狭窄而长的桃花眼深邃俊秀。鼻骨高挺,头发比起过年那几天剪短了些。
合衬的白大褂套在黑色毛衣外面,一截冷白腕骨搁在桌上,显得人更清瘦了。
温从宜还是头一回见他以医生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和平时漫不经心的形象不一样,多了分肃穆而高不可攀的清冷感。
她一时有些发怔,迟疑地站在门口。
梁勘停止继续和师弟交流,侧过头朝她招手:“过来。”
温从宜拿着填好的病历本朝他走过去,他已经摘了口罩,露出了那张清隽俊朗的脸。
“好像吃胖了点。”梁勘伸手像往常一样亲昵地捏捏她的脸,也没特意去翻病历本,“今天开始咳嗽的?”
温从宜没缓过神来,抿抿唇:“昨天晚上写作业的时候。”
“寒假作业留到最后几天才写?”
“……”
温从宜被这戏谑的质问弄得有些不好意思,而且边上还有一个人在看着呢!她不要面子的嘛!
小姑娘偷偷白他一眼:“医生为什么问这些问题。”
梁勘被少女这恼羞成怒的语气逗笑了,闲散摊开病历本:“这也不能问啊?温一一,你最近真是光长脾气不长个子。”
温从宜气愤:“我比年前长了三公分!”
他笑:“一米六了?”
“……一米五八。”小孩憋屈道,“我还小,伯母都说了我还会长的。”
“嗯,你好好吃饭,到时候长得跟哥哥一样高。”他语气随意,就跟哄小孩似的。
照例拿棉签探了探她喉咙,问清楚情况后,在病历本上给她写了药方。
温从宜低眸认真地看他笔走龙蛇的几行字,感叹:“为什么医生的字都这样啊。”
“这样写得快,省时。”梁勘越过中间那张桌子,伸手不正经地揉揉女孩头发,“感冒期间别跟着我妈一块儿打疫苗,先吃药。”
因为面诊要求的就是准、快,所以温从宜在里面待了不到两分钟就要出来给下一个患者腾位置。
起身前,她又问了句:“哥哥你中午有空吃午饭吗?”
“有。”梁勘看了看时间,“12点下班,怎么了?”
温从宜:“那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等你?”
“想吃医院食堂?”
“嗯……”
梁勘扫了她一眼,从兜里摸出一颗别人塞给他的巧克力,放到小孩手心里:“行,等哥哥下班带你去吃饭。”
温从宜这才心满意足地出去了。
等患者进门那间隙,师弟笑着夸了句:“师哥,那是你妹妹啊?”
梁勘懒声:“和我长得像吗?”
师弟斟酌几秒,诚实道:“不太像,但长得真水灵漂亮啊。你们家基因也太好了!”
许是想到温从宜刚来梁家那会儿的样子。
那时也没想过养半年能养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小女孩,还经常有男生放学把人送到家门口。
梁勘唇角稍扬,颇为骄傲地赞同了句:“是挺招人稀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