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下早自习课还有十五分钟,蔡国兴到讲台上直接拍了拍桌,冷着一张脸:“来,昨晚把晚自习逃了的都给我站到走廊上去!别让我一个一个揪出来,我在监控室里可都把你们的名字记起来了!”
一群人鸦雀无声,眼观鼻鼻观心地低头不说话。
“还不自觉点?月考完就觉得轻松了?”老蔡年过半百,气血充足又严肃地训斥,“我早上就跟隔壁班班的陈主任一起到监控室里看了监控。你们真是好样的,全高一楼就我们班上跑得最多!我这张脸在教导处主任面前都抬不起来。”
温从宜听着这大发雷霆的声音就有点怵,她从小到大都是有些害怕老师的那一类学生。
成绩不上不下,也没做过什么太违法校规、超越底线的事。正在纠结要不要站起来时,面前轻轻推来了一本草稿本。
段染:【昨晚除了我们还有谁啊?】
温从宜摇摇头,想到昨晚第三节晚自习她都没回来。
暴风雨面前最为平静。
第一排平时看上去最老实安分的学习委员默默站起来:“老班,对不起。”
段染和温从宜对视一眼,互相露出个无法理解的眼神。
“他居然会逃课!”
“他图什么?逃出去图书馆提前借书吗?”
蔡国兴瞥了前排一眼,指向学习委员的同桌:“你和他一块出校门买烤肠的,不站起来等我拉你起来?”
“……”
气氛越加肃穆,后排也陆陆续续有人站起来。
“现在主动站起来的少罚跑几圈。”
在这句话之后,又有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听着桌椅声都知道是一大片人。
温从宜一边好奇为什么班上这么多人集中在昨晚逃课,一边被段染秉着法不责众的想法拉着一块站了起来。
“别吃早饭了,都给我下去操场上跑圈!一人三圈起,第三节晚自习还没回来的跑五圈!”
蔡国兴手指这一大片人,突然喊住了温从宜。
教室里渐渐空了,罚跑的都去罚跑,吃早饭的也都去吃早饭。
温从宜忐忑地捏捏手指:“老师。”
“嗯。”蔡国兴回了几句手机里的信息,才扬扬下巴,“你哥哥怎么样了?”
温从宜很懵逼地抬头:“啊?”
“家里不是没人在吗?这小子说昨晚他发高烧,家里没人买药就把你喊回去了。”蔡国兴说到这,又无奈摇摇头,“你哥这个人,这么大了还毛毛躁躁的样,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啊,谢谢老师关心。哥哥早上已经好多了!”
早上五点半就起了床,六点就把她送到了学校门口,这身体素质可见有多好。
正常来说,都是学生用生病这种借口请病假。
温从宜觉得她哥哥真是个小天才,反其道而行之还能让她班主任深信不疑。
不过这也能看出:梁勘确实是五中这些老教师的宠儿。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居然还有老师为他真心实感地牵挂着。
快到上第一节课前,操场上那批罚跑的同学才一个个回了教室。
段染回到位置上,发现温从宜居然给她留了俩包子和尚有余温的豆浆:“呜呜呜,感动。一一同学,你就是我的女神!不过你怎么没来罚跑?老班不会对你实施了更严酷的刑罚!”
“没有啊。”温从宜神色如常地翻开教科书,云淡风轻开口,“我哥帮我请了假。”
“梁勘学长?我还以为他昨晚会训你呢!”段染咬着包子,囫囵开口,“绝了,要我家里人在外边碰上我,非打我一顿不可。能不能问问你哥哥还缺不缺妹妹啊!”
温从宜刚想说话,后排的赵景野就冲了过来:“温从宜,昨晚我没想抛弃你的!你怪段染,都赖她拉着我不松手!怎么样,你哥哥骂你了吗?”
“没有。”温从宜想了想,一本正经地提醒他,“对了,昨晚那个姐姐不是我哥哥的女朋友,顶多算……算他的追求者。”
赵景野摸摸后脑勺,不确定地开口接话道:“噢。不过那姐姐确实蛮好看的,说不定能追上。”
温从宜脱口而出:“谁说的?就追不上。”
她说的太过笃定,以至于段染和赵景野都怔愣了几秒,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温从宜心虚地咳了声:“我的意思是,我哥哥不喜欢她那种类型。”
上课铃打响,打发走赵景野,老师还没来教室。
一边的段染兴致盎然地盯着温从宜不眨眼,也不说话,手指放在桌面故作深沉地敲了好几下。
温从宜被她盯得莫名慌张,坐直了点转移话题:什么课啊?
“语文。”
“上次是讲到哪一课了?”
段染:“可能是《俄狄浦斯王》、《雷雨》、《秋叶》那几课。”
“俄狄浦……”哪有学这篇文章,温从宜脑袋停滞思考几秒,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大众眼里的乱.伦文学。
小姑娘停下翻书的手,侧头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段染笑眯眯地撑着脸:“我想说的都已经在脸上了。”
“……”
温从宜懒得理她。
段染凑着脑袋过来,暗戳戳暗示地问:“我猜对了?”
温从宜闷声:“我只是寄住在我哥家,你说的这些书都和我没什么关系。”
“就算你们不是那种关系,但你居然真的对他有……”段染听她不否认就明白了,震惊的表情还没收回去,脑袋那挨了一下语文老师的教案攻击。
“老凑到温从宜那去干嘛?前天考完的文言文注释作业拿出来检查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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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补放两天月假,正好是周五开始放。
而温从宜拿着成绩单回去时,温韵岚他们已经回来了,照例问了几句她在学校的情况。
在餐桌上,温从宜三番四次想开口说话,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
最后帮着温韵岚一块儿把碗从洗碗机里拿出来时,她才提了一句:“伯母,我们期末考试之前要开一次家长会,班主任说那天还是家长开放日。”
温韵岚一听就来劲了:“几号啊?”
“可能是这个月月底。”
“哎哟,这么凑巧啊。”
温从宜低声“嗯”了句,抱了点希望:“是有事吗?其实也可以不用去,您发个消息跟班主任说下很忙就行了。”
温韵岚没听出来她的意思,擦了把手:“不行,一一高中第一次家长会呢。以前你哥哥开家长会就从来没跟我们说过。”
她念念叨叨往客厅走,正好碰上梁勘回家。
温从宜抬眼看了下他,乖乖喊了句:“哥哥。”
“嗯。”
梁勘进门就脱了外套,身上只穿了件白色毛衣,袖子往上翻折至手肘,露出一截冷白清瘦的小臂。
外面风正大,又是大晚上。他被吹得脸上表情越加麻木,显得有几分冷峻清贵。
温韵岚边给他把温在锅里的饭菜端出来,但没等她喊,书房里的梁父就把人喊了进去。
远远听着这声音,语气不算和蔼。
温从宜担心地往里看了几眼,被温韵岚勾过手往餐桌那走:“又去挨骂了,估计是你梁伯父交代他的工作没做好。”
梁勘确实进屋就被训了一顿。
不过不是因为工作,而是闻家那位千金这几天找了他好几次,要他当陪玩。但他自己手上的学校科研工作和实习事情一大堆,自然顾不上这种无关紧要的人。
梁父当然也不是要他自降身价去陪大小姐游山玩水,但至少两家公司都在合作上升期,基本的社交礼仪还是应该做做样子。
何况那位闻小姐对梁勘的印象一直就不错。
梁勘听着听着,忍不住插了一句:“爸,您是想让我出去和亲?”
“胡说什么!”梁父气得把手上烟盒往他身上扔,“你自己也老大不小了,谈恋爱这种事有你妈念叨,我不管这些。但要我说,没毕业就没毕业,大不了学籍先挂那,回公司多攒点经验也好。”
梁勘低眼捏着那空了的烟盒,眼皮动了动:“再等等,不差这半年了。”
-
从书房出来,听见温韵岚正在打电话。
确切地说是在说完自己可能不能去参加她二十年的瓷婚庆典,要去给家里小孩开家长会后,就被这位几十年的好友单方面嗔骂。
而温从宜略显挫败地撑着下巴听她们一来一回地说着江城的方言,听不太懂,但是肉眼可见争吵得激烈。
梁勘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慢条斯理地喝着鸡汤。
温从宜眼珠转了几下:“哥哥,你有没有看我给你发的消息?”
他摇头:“没看手机,发什么了?”
温从宜拿手半遮了下,用嘴型发声:救——我——
梁勘:“……”
一顿饭吃得断断续续,从温韵岚和好友的交谈声中,梁勘总算听明白了点来龙去脉。
估计是小孩考试成绩不太行,所以找他帮忙来了。
温从宜颇为坐立难安,而梁勘悠哉悠哉抿口汤汁才大发慈悲般伸出援手,朝他妈扬扬手:“去时姨那,别和她吵了”
温韵岚捂住电话:“可我们一一家长会也很重要的啊。”
“家长会年年有。”梁勘觑了对面默不作声抠手指甲的女孩一眼,慢慢悠悠开口,“时姨这瓷婚可就二十年才一次。”
温从宜弱弱接腔:“是啊是啊。”
电话那边的老友也出声:“就是!温韵岚,听着没?你还不如阿勘和那个孩子懂事!”
“……”温韵岚在几个人的推怂下逐渐犹豫,只好点点头,摸摸温从宜脑袋,“那一一下次开家长会,我一定去。”
温从宜故作遗憾,还没来得及说几句感言,就听见耳边男人低笑一声。
梁勘擦擦嘴:“那我去也是一样,到时候把照片发给您。”
温从宜:“……??”